藍先生最終還是決定了坐上鴻胪寺卿的位置,雖然這個位子很兇險,随時都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但是前途也很長遠,至于能否頂過最艱苦的時刻,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沈玉嘉點點頭,朝着一襲道童裝扮的華永道:“保護好藍先生。”
華永慎重的點點頭,昨天他被二公子傳召,讓他保護藍先生,本來他極不情願,因爲他不能放着二公子在河陰而不管,但是二公子居然說:“我兩在一起,從來都沒好事情發生。”
這話讓華永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不可否認,的确他與二公子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一路踩着血水走過來的,而楊茂這家夥居然跟二公子是玩着走過來的,兩者差别不言而喻。
不過華永聽到二公子之後的話,他才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二公子可沒有怪罪,更沒有嫌棄他,正因爲信任他,才讓他保護藍先生,因爲沈玉嘉說藍先生對他太重要了,倘若藍先生圖謀不軌,華永可先一步将他滅了,但若藍先生真心要幫沈玉嘉,那麽他的性命就更重要了,萬萬不得損傷啊。
能做的這事情的,暗衛中也隻有華永,他一來識毒,二來謹慎,做貼身護衛比楊茂、包飛和許高才都厲害,不挑他,沈玉嘉還能挑誰。
“二公子,此去雍州,您有什麽話要小的帶回去嗎?”
華永沒有問二公子爲什麽遲遲不回去,沈玉嘉的傷勢已經好了差不多了,隻是有時候呼吸重些時,胸口還會隐隐泛痛,但是回雍州那是沒問題的,華永雖然知道,卻不問,因爲他在這段時間裏,似乎看出了二公子内心的許多東西。
“沒有。”
沈玉嘉簡單一句,華永神色微微一黯,他不再多言,背上木箱,與藍先生兩人一同立刻了濟安藥鋪。
趙穆可沒有華永這等觀察力,他送走了華永和藍先生後,回到藥鋪裏,好奇道:“大人幹嘛不和藍先生一起回去?”
沈玉嘉被他這一問,倒是有些僵硬,旋即他苦笑一聲,搖搖頭道:“等些日子吧。”
當不能回去的時候,沈玉嘉時刻都想回去,可真正能回去的時候,沈玉嘉卻不敢踏出這一步了。
現在潼關歸屬西齊,弘農郡在去年年底時,也被顔程率領大軍趁勝追擊,攻占一半,可以說現在的河陰,也屬于西齊了,所以他們回去的路上不會受到阻攔,可是讓人完全沒想到,沈玉嘉居然會留在河陰過年。
的确,雍州有他的妻子,女兒,有他的家,但是沈玉嘉知道,他不能回去,不是因爲顔芷绮射傷他的關系,而是因爲現在的局勢,他不适合回到雍州。
最近沈玉嘉收集了很多雍州的消息,得知雍州很太平,太平到讓他毛骨悚然的地步。
龐旭成長的太快了,快到讓沈玉嘉感覺不可思議,熟練的處理國家事務,虛心請教朝廷大臣,天天浸泡在國事中,完全無法和當初那個隻懂玩樂,想要破處的小纨绔聯系在一起,他是在巨大的壓力下成長的?還是他的心智本應該就是如此……或許沈玉嘉胡亂猜忌别人是不對的,但是生存在這世道,你不去猜忌别人,不把一切不利的因素找出來,那麽等你認爲可以平平安安度過一生時,出現在面前的,或許就是曾經自己人的刀子!
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沈玉嘉不敢說自己最明白,但是他可以保證,在這個世道裏,比他清楚這個道理的人不多,而最喜歡玩着一套的,便是皇家!
沈玉嘉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而龐旭想要什麽他可不知道,他怕龐旭的野心從天下,轉移到實權上,怕他如劉邦,如朱元璋一樣,爲了掌握真正的大權,受不了别人在下面指指點點,那麽他就入魔了,這也是沈玉嘉最不願意看到的。
其實沈玉嘉很像與龐旭多接觸一下,但是自從龐旭坐上皇位,兩個人的關系就完全不同了,不是沈玉嘉相見就能見到的,他無法看着龐旭的成長,也就無法掌控他的心裏,如此一來,他不提防一二,難道要等龐旭變成劉、朱二人那樣時才來提防?
沈玉嘉可沒有劉伯溫那種機智,看到朱老大一塊殘餅,便靈機一動,搞一句:“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龍咬一缺。”拍的朱老大愉快得找不到北了。
而沈玉嘉想要保全自己,雖然很簡單,他啥也不要就能退出這個圈子,但是他的家人呢?沈傅如何想他不知道,顔程似乎對龐家沒什麽好印象,而顔芷绮呢?這位幫西齊東征西戰的老婆大人,等天下太平了,她會跟自己隐于山野嗎?
沈玉嘉發現自己考慮的事請有些長遠了,西齊能不能奪回天下尚且未知,他現在就要準備退隐,簡直是可笑非常,不過他卻可以試一試!
想罷,沈玉嘉找來張骥,親書一封後,将書信和通關文牒交于張骥,讓他送去給雍城的老爹。
現在西齊快要占領弘農郡,張骥一直擔心跟着大人混有風險,但是現在聽到大人讓他送信去雍州後,便在雍城落腳了,他會讓沈傅給他一官半職,等自己穩定了,在把河陰家裏的老小帶過去,如此讓張骥幸福到幾乎找不到北了,當即他便回到家中,收拾好行囊,屁颠屁颠的向着雍州奔去。
河陰現在也不知是屬于梁國,還是西齊的,所以這裏是一趟渾水,久待不得,見張骥有了奔頭,朱縣丞可是眼紅無比啊,但沈玉嘉也沒忘記他,将他找來說了一通,告訴他忍耐一下,等弘農郡太平後,他會在這裏給朱縣丞謀取一份官職,保證不比知縣差。
待一切交待完了,天色也黑了,沈玉嘉和趙穆簡單的用過餐,并告訴他收拾好東西,明日上路,這才回到房中休息。
翌日,沈玉嘉在朦朦胧胧間醒來,正要起身,突然感覺渾身腰酸背疼,這讓他感覺莫名其妙,但似乎也習慣了,最近不知道爲什麽,三天兩頭就會發生這種事情,本來好端端的睡下,睡眠質量也不錯,可是醒來後,卻渾身酸疼,似乎勞累一天一夜般。
他哪裏知道,每當他睡下不久,一個老家夥便偷偷潛入他的房間,對他行不軌之事,又似乎知道沈玉嘉要離開了,所以今夜對他特别照顧了一下,平日裏隻用折磨一炷香時間,今夜卻折磨他整整一個時辰後才飄然離去。
故此,今天沈玉嘉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導緻趙穆認爲他傷勢複發,急着找楊大夫看來,卻得出大人比往日的氣息更加順暢,脈象也比曾經有力許多,明顯是身體越來越好啊,爲什麽卻腰酸背疼呢?
衆人懷着疑惑,繼續在濟安藥鋪住了一夜,當第二天,沈玉嘉居然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與趙穆一起跟楊大夫道了别,有些依依不舍的離去了。
河陰這個地方并不繁華,反而很落魄,因爲它被泛濫的黃河吞噬了好幾次,後經過一次次遷移,最終落腳地卻是一個四不管地帶,它就是一個被抛棄的孩子,孤立無助,又被黃河大王摧殘幾年,已經落魄不堪,支離破碎。
但這是沈玉嘉真正想用心去努力做事的一個地方,給他留下的影響也是最深刻的,現在突然要走了,還真别說,沈玉嘉突然有些舍不得了,比起當初在錢塘時的感覺完全不同,這或許就是一個虛如夢影空花,一個實到真真切切,對比兩者,沈玉嘉跟喜歡後者。
大多數河陰百姓依然不知道他活着,沈玉嘉不想聲張,怕他們知道後,自己想要離開就更加困難了。
喬裝打扮了一番,沈玉嘉牽着一匹老馬,看着另一手抱着的趙念,發現他甜甜的小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咯咯笑着擺弄着自己一根根小指頭,似乎他的手指,才是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
趙穆趕着一輛馬車走出,沈玉嘉上了車後,馬車緩緩而行,向西而去。
說起來,沈玉嘉感覺趙穆這個家夥也很奇怪,說是報恩啊,自己對他的恩情也不大,他跟随自己到現在,立下的功勞早已經抵消了,他現在大可以讓沈玉嘉給他謀份差事,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去軍中做武将,他若是因爲趙念,不想繼續在血泊裏遊着,沈玉嘉也可以爲他引薦,去做一個閑官,亦或者軍中教頭之類的,然而趙穆就是不願,一心要跟随他在身邊。
最後,沈玉嘉才知道,趙穆隻是在履行誓言罷了,這讓他啼笑皆非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這個鐵一般的漢子,誓言,隻是随口一說,從古至今,天下間能有幾個把誓言當回事的?況且還是一輩子的誓言!
“得爲他找一個好老婆啊!”
沈玉嘉看着趕車的趙穆,突然想到這個事情,但是他有感覺有些困難,趙穆太木讷了,别看河陰縣變成這樣,但是十裏八鄉都會出幾個美人,何況是整個縣呢,而趙穆在河陰縣的某方面的形象比他都高,上門提親的老婆子幾乎把衙門的門檻都踏平了,可是這丫的卻一直搖頭,也讓沈玉嘉明白了,爲什麽上輩子他老媽會天天唠叨了,原來當你成家立業後,看着一個身邊要好的人還孤零零的,心裏的滋味不言而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