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中,依舊那是座荷塘旁的涼亭,亭外沈玉嘉十指交叉在腹前,微微低首,一副老神在在的聽着亭中人的訓話。
是訓話,沈玉嘉聽得沒錯,雖然他般事請給壓下來了,可是最終的幕後之人,他沒辦法抓到,而且他明知道事請還沒有結束,就疏忽大意,導緻禮部尚書的妻女險些被那啥了!
“咳。”
李晔咳嗽一聲,将手中一些碎馍渣,灑如和荷塘中喂養青或紅的鯉魚。
“卿可知,最近朝中那些大臣是如何議論你的?”
沈玉嘉本想直接說不知道,裝糊塗來應付,可是看李晔雖然表面平靜,但從見面到現在,這家夥連一眼也沒愁沈玉嘉一眼,顯然心中還是介懷的。
“微臣的确是欠缺考慮了。”
沈玉嘉直接模棱兩可的來了一句,便不再廢話。
“欠缺考慮,哼,你知道就好。”
李晔顯然對這案子的處理有些不滿,對他而言,沒有把幕後之人揪出來,那就不算結案,可考慮到戴騰畢竟年少尚淺,他也不好過多要求。
“最近朝中諸多大臣啓奏,建議朕把你給撤了,但卿乃是三弟舉薦之人,朕不能不給幾分薄面,現在朕問你,你還想做郡守嗎?”
沈玉嘉聞言一呆,暗想,不就是禮部尚書的妻女被輕薄了一下嗎,至于麽,難道現在我連桃子也吃不成了?
果然如他所料,看到他久久不語,李晔終于轉過身,直視他道:“這裏有豫州各地的缺職,你慎重考慮一下吧。”
說着李晔說完,亭外一位恭候的太監立即上前,把一卷文書遞給了沈玉嘉,沈玉嘉打開一看,不由心中苦笑一聲,暗道:“果然連桃子也吃不成了!”
卷書中,雖然密密麻麻寫滿了豫州各地成縣空缺的職位,但是,無一個位置的官階超過六品的。
三品郡守,四品少卿,現在連五品都混不上,說句心裏話,沈玉嘉真想當面罵娘了。
從頭到尾,反複看了好幾次,沈玉嘉雙目陡然一滞,心中立即有了笃定,他将卷中合上,交于公公手中,而後朝李晔拱手施禮道:“陛下,微臣自知年紀尚淺,經驗不足,乳牙不可嚼牛筋,但爲官一任造福一方,一直是微臣的心願,微臣不想放棄餘杭郡郡守一職。”
李晔聞言,眉頭一皺,未等他發怒,便聽沈玉嘉又道:“大的吃不下,吃吃小的總可以了吧,臣願趕往河陰縣,任一地方父母,待胸襟廣闊,肚能撐船,希望陛下能開恩,讓稱回到餘杭!”
聽完這話,李晔眉梢一挑,怒顔變笑顔,他點點頭道:“看來,餘杭這天下富甲之地,你是不打算松口了!”
“陛下此言差矣,天下乃是陛下的,您就如無盡大海,我等便是那條條小溪流入江河,即便有再多的水壩阻礙,始終也都将歸于大海,又何來松不松口之說啊。”
聽到這直白的馬屁,李晔嘴角微微上翹,卻因爲有胡子阻擋,讓人一時到無法看清,他轉過身,繼續開始喂魚,口中淡淡道:“你下去等候消息吧。”
“微臣告退。”
沈玉嘉躬身行禮,轉身在張公公陪同下,離開了荷塘畔。
拐了幾個小道,走過一條走廊,當沈玉嘉跟着張公公從一道院門裏出來時,正要迎面碰到一行人緩緩走來。
張公公和沈玉嘉立即退到路旁,躬身站立。
“奴才拜見紫貴妃。”
“微臣拜見紫貴妃。”
兩人說完,那來者紫瑩立即停住腳步,在她身後的宮女太監也紛紛站立。
“原來是戴大人啊,戴大人爲洛陽百姓除了一害,功不可沒,相比之前定是得到了陛下的嘉獎吧。”
沈玉嘉聞言,心裏暗道:“屁個嘉獎,老子丢了西瓜換桃子,現在桃子也沒了,蜜棗不知何時才能吃得上,你那男人可真他媽不是東西。”
雖然心裏在罵,但沈玉嘉豈敢表露啊,當然是恭敬的連連點頭,道:“受陛下愛戴,微臣或許過些時日,便要去弘農郡上任了。”
“哦,莫非擔任郡守一職?”
這話剛說完,紫瑩便感覺自己口誤了,她也是知道弘農郡已經有郡守了。
沈玉嘉可不敢直接表态,隻是拱手告辭道:“微臣還有許多要事處理,還請娘娘見諒。”
“這是自然,戴大人盡管去忙吧,哦對了,這幾盒糕點是本宮親自做給陛下賠償的,不覺間做多了些,就贈予戴大人一盒吧。”
“多謝娘娘。”
沈玉嘉立即從一名宮女手中接過食盒,随後和張公公一起目送紫貴妃離開後,兩人才繼續往宮外走去。
當沈玉嘉回到府中,屁股還沒坐穩,便聽下人禀報道:“大人,府尹有請!”
“嗯,知道了,去幫我準備轎子。”
沈玉嘉揮手讓下人離開後,暗自冷笑道:“來得可真快啊!”
将食盒放到桌上,層層開啓,每一層的糕點都是不同,樣式繁多,精緻誘人,但沈玉嘉卻沒有賠償,而是直接打開到最後一層,裏面放的不是糕點,而是一份信函。
拿起信函,沈玉嘉打開一看,眉頭不禁一皺,他點燃蠟燭,随手将信函燒毀後,便整理了一下儀容,走出戴府。
第二次來到紫符,沈玉嘉遇到的待遇明顯與第一次不同,上一次來隻是一個門丁帶路,而後沒聊幾句,便無奈的離開了,而這一次,還沒進府,府外便有人恭候多時了。
“紫大人屈尊相迎,真是折煞下官了。”沈玉嘉朝着紫符門外的紫琛奉拱手道。
這一次紫琛奉的面色明顯要比上次好看多了,他微微一笑,道:“門外不是說話的地方,戴大人裏面請。”
和紫琛奉進入府中,裏面早已經備好酒菜,待沈玉嘉入座後,紫琛奉卻沒有坐下,而是開口第一句話,就把沈玉嘉驚了一下。
“上次不知是大驸馬大駕光臨,下官有失禮數,還請大驸馬見諒!”說着,紫琛奉便要跪下。
沈玉嘉感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來後,苦笑道:“不知者不罪,況且我也不知道,紫大人竟回事太上皇的身邊人!”
紫琛奉聞言卻沒有高興,反而多愁善感起來,他幽幽一歎,道:“當日襄陽被破,下官等人便被陛下安排到了豫州各處委任,伺機潛入梁國官場,如今許多同僚都被天威府抓住,受盡折磨而死,唯有下官活到現在,并且身負洛陽府尹一職。”
沈玉嘉沒有問龐隆究竟派了多少人混進來,隻是好奇道:“這事情,紫大人的妻兒不知道嗎?”
紫琛奉搖搖頭,道:“我等身份明面上本就是小官吏,除了朝中陛下的幾位心腹大臣外,無人知曉,而且即便知道,也知道不全,隻有陛下才知道所有暗刺侯的脈絡。”
“原來如此。”
沈玉嘉點點頭,但他話鋒一轉,又問道:“不過,令千金好似知道我啊!”
紫琛奉的千金,那自然就是紫瑩了,聽到沈玉嘉這話,他搖頭一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當初下官在看到她做的一幅畫時,就察覺到不妙,便讓她将畫中人的相貌給抹除,奈何小女死活不答應,最後迫不得已,我隻能将畫中人的身份告知,如此在讓她知道了大驸馬的身份。”
沈玉嘉聽得是滿腦糊塗啊,什麽叫畫中人,這管他啥事?
不過在紫琛奉有一番的屆時後果,沈玉嘉不得不暗歎,這冥冥之中,緣分的确是不可忽視的一種。
當初沈玉嘉落難洛陽,跟着甯府到桃園林遊玩之時,朗誦一手唐寅的桃花庵,便引得不少人的注意,恰巧,這其中便有紫琛奉和他的家人,而因爲紫瑩深得李晔寵愛,可以經常出宮回去陪伴家人,那一次她正巧喬裝一番後,跟着家人一起來了桃園林,見到了當時發飙的沈玉嘉。
當時紫琛奉見到沈玉嘉後,心中是萬分的震驚啊,但他又不敢确定那徐哲究竟是不是大驸馬,加之這裏是洛陽,梁國的天子腳下,天威府的勢力遍地都是,他又不敢貿然調查,隻能自己在家裏幹着急。
但誰也想不到,當時轟動一時的徐哲,竟被視爲反賊招到通緝,收到這個消息時,紫琛奉更加急了,好在他也插手進搜捕徐哲的事請中,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大驸馬有沒有落網。
結果實在是找不到,紫琛奉也舒了一口氣,可這事請居然一轉再轉,本來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大驸馬,竟然又在洛陽城出現了,并且還與他面對面的接觸過,自己竟然渾然未知,倘若不是他女兒紫瑩先一步洞察,紫琛奉真要大贊一句,驸馬爺的喬裝手段,果然遠非常人可及啊!
事請說到這,沈玉嘉也算是了解到了大概,他疑惑的慎重道:“紫大人不懼兇險,深入敵營,密送情報,此等大仁大義之舉,真是讓沈某慚愧啊。”
“大驸馬說笑了,下官這是迫不得已的,我也沒料到,那李晔剛入城,第一眼就把小女給相中了!如此下官才能有這機會,不過比起大驸馬,可萬萬不如了,您憑借一己之力,竟換取了如今在梁國的地位,那日後有你我連手,大可以将這梁國所有的訊息,送會雍州啊!”
沈玉嘉一聽,面上雖然不動神色,可心裏是要多慚愧有多慚愧啊,他這真是迫不得已的,本來想借參軍,去攻打雍州時,偷偷逃回去,卻不成想跟着隊伍打了揚州,來了一個大反轉又回來了。
要說他爲了大齊,那絕對不可能,否則早已經想辦法弄情報回去了,他之所以留下來,一方面是看看梁國真正的情況,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播灑一些種子在敵人内部生根發芽,隻是這李家賊精賊精的,吃了他的西瓜,吞了他的桃,最後留給他一個蜜棗,他能否要得到,現在都是兩說的。
其實從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沈玉嘉在這裏丢失了自我,他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還是一個擁有者選擇性障礙的人,不知道下一步應該何去何從,是會雍州,還是去河内找顔芷绮,亦或者留在梁國給他們通風報信,迷茫與困惑不斷的摧殘他的大腦,直到現在,也看不起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