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場中卻沒有任何人敢于小瞧,甚至在與甯姓青年四目相對時,都會很客氣的點點頭。
“堡主,你一聲不吭,就讓西齊軍進入河内郡,是不是有點欠缺考慮了!”一名趙姓中年男子冷聲質問道。
坐在爲首一張椅子上的趙慎,正視中年男子,不緊不慢的說道:“二叔,此事侄兒做得的确魯莽了,但是關系到趙家堡的生存,我無論如何都要得到西齊的助力!”
“助力!哼。”
趙二叔冷哼一聲,道:“難道就沒有可能引狼入室?”
“對啊堡主,這等大事,你應該先與我等商量過後,再來定奪,現在你這般作爲,讓我們這老一輩的臉往哪擱!”另一名中年男子也開口道。
趙慎搖頭一歎,看着衆人,面色慎重道:“梁國禁河令久久不收,我趙家堡萬頃糧食,可共百萬人食用一年,整個河内郡才多少人,又有多少人需要購買我們的糧食,你們可都比侄兒清楚,靠馬車拉糧出郡,路途遙遠不說,外面匪寇猖獗,特别是太行山幾個關卡外,如今已是一山一寨,我們一路要打點多少銀子人家才肯讓道,若靠人護送,去哪裏找?我們趙家堡五千護院守護各處店鋪已經是不宜了,難道還要從裏面挑出一波人馬護糧?不指望西齊軍,在這亂世,我們如何保存這份龐大的家業啊!”
趙慎一席話,都說到了在座所有人心坎上,趙家堡乃是冀州,甚至全天下最大的糧商,比之東北幽州最大的各路米商,還要龐大數倍,萬頃糧商坐擁百萬畝田,大齊的一畝田地,不過是百平方而已,一年種植糧食小麥和玉米,沖頂了也不過一二百斤,可當數目當高達成千上萬後,其勢力早已不可小視。
趙家堡先輩開荒,後人種田,現如今,在豫州、青州與雍州也都有他們的商号米倉,整個河内郡到處是他們的莊園良田,就算不自己種,光租出去也足夠他趙家堡所有人無憂無慮,揮霍好幾代了。
不過祖輩立下規矩,趙家堡必須堅守自己的田,自己人來種,趙家人忙不過來,就請人幫忙,但要說租出去給他人插手,做地主收租金慵閑度日,那便是犯祖訓家規,要逐出家族。
正因爲這條祖訓,趙家不僅福過三代,良田是一天比一天多,生意也越來越大,成爲天下糧商大戶。
不過,現在天下大亂,不僅冀州各處占山爲王的匪寇盯緊了趙家的産業,就連現在攻占了河内郡的梁國,也時不時伸手要糧,既然河内郡成爲了梁國的疆土,他們作爲子民的,自然是要上貢一些的,可是,無論他們如何請求,梁國就是不撤銷禁河令,而一直靠水路運糧的趙家堡,直接走向了死生存亡的邊緣。
老堡主帶着趙家堡在苦苦掙紮了三年後,終于,最後一次的祈求下,被梁國狠狠拒絕,最終老堡主一口氣沒順上來,卡在喉嚨中許久,竟直接一命嗚呼了。
趙慎作爲大兒子,又有魄力,便名正言順的當上了新堡主,他痛惜父親的喪命,暗恨梁國的無情,最終也徹底爆發了。
“堡主與西齊将領是如何協商的?”外姓老者魯淮問道。
趙慎望向魯淮,先恭敬的叫了一聲“魯二爺”後,才解釋道:“侄兒請她攻打河内,期間由趙家堡提供糧草,幫助他們修複戰船,事後,她将兵退河内,把河内交由侄兒打理,封侄兒爲郡守!”
剛剛開始聽到趙慎說了頭兩句,在場衆人就已經坐不住了,讓西齊攻打河内的梁軍,那不是明顯要造反嗎,本來有幾名脾氣急躁的長輩,正起身要怒罵趙慎,可是聽到他後面幾句話,這些人頓時便啞口無言了。
趙家堡雖然勢大,可畢竟還是民,既然是民,就沒有不怕官的,雖然,當地一些雞毛綠豆的小官,他們不看在眼裏,但是一郡之守,在如今的天下,用另一個詞來稱呼,便是“土皇帝”三字,在這一畝三分裏,他們趙家再強再大,依然是用熱臉貼住對方的冷屁股,否則換取的便是封路,不僅水路,連旱路都給你封了,我看你的糧食能運到哪。
趙家堡世代半農半商,早已經養成了一套思維,正是所謂的貧不與富争,民不與官鬥,現在趙慎突然就跳出這個思維,說出的話,至于震懾在場所有人。
“你……你說,說什麽!你要當郡守!”趙二叔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道。
趙慎面色慎重的點點頭,并不開口,可意思顯然足矣傳達了,場中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唯獨那甯姓男子,一臉風輕雲淡的笑了笑。
“堡主好魄力啊,聽說那西齊的統帥乃是一位奇女子,傳聞裏稱她是雍州第一黑美人,不僅擁有中原大戶家女子的雍容華貴,還聽說她傳承了西域血統,有西域女子的妖娆火辣,風情萬種等等,形容此女的詞彙多如牛毛,什麽傾國傾城、英風凜凜,豔驚天下,秋水爲神玉爲骨,冷傲黑顔世無雙,啧啧,我想,見過她的堡主是不是被迷了心竅,開始學會白日做夢了!”
趙慎被甯姓男子一語點破心事,頓時,腦中那令人魂牽夢繞的英姿,便再次塞滿腦海,趙慎不經意間,面色稍顯腼腆,當他有些回過神來時,老臉忽然一紅,竟手足無措起來。
認識趙慎的人可都知道,這家夥雖然有魄力,但是也有許多壞毛病,其中之一便是好色成性,隻不過他玩過的女人多了,現在女人在他眼中,就如那家裏擺放的花瓶,看着美觀,實則在家中時,目光留在花瓶上的時間,還不足一個短暫的呼吸來得長久,而現在他居然就像是一個懵懂的少年,被揭穿了心上人後,那慌張的神色,羞紅的臉,可把在場所有人給看傻了。
“莫非,真讓我說中了!”甯姓男子也是一臉驚異。
趙慎這才回過神,幹咳兩聲,呵呵一笑道:“的确,顔将軍就如那傳聞中一樣,不,甚至比傳聞還要讓人心動啊!”
“呃……”
甯姓男子聞言,一臉無奈的搖搖頭,道:“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等心思,否則是引火自焚!”
“此話怎講?”
白日時,趙慎就從那莫差口中聽到這類話,當時不以爲意,現在聽到甯姓男子也這般說,他就感覺奇怪了。
甯姓男子看着趙慎一臉認真的模樣,更是歎了口氣,道:“此女雖美,但卻碰不得,況且她早有夫君,乃是西齊大驸馬,名爲沈玉嘉,别看此人玩世不恭,更不要聽聞他隻懂風月,不知人情,實則,這家夥精着呢,以三千兵力守祁山,不僅擋下了大理十萬大軍長達七天之久,最後竟然還把大理相國給宰了,你說這是一個纨绔能做到的嗎!就連那西齊的火槍,傳聞就是此人玩出來的,你說他這要真是玩世不恭,那他認真起來,還有何事辦不到?這等人物的妻子,我勸堡主你就打消念頭吧!”
“沈玉嘉!”
趙慎眉目一皺,心口頓感陣陣刺痛,事先他還真不知道顔芷绮已經有了夫婿,而且這個沈玉嘉他壓根就不認識,可是,從甯姓男子口中說出來的信息,足以證明對方不簡單啊,與這種人爲敵,無疑是自尋死路,但是,話說回來,如果真就按照甯姓男子所言,那爲什麽顔芷绮被困冀州如此久,她那位夫君卻遲遲不出現呢?難道,此人的另一個老婆,比之顔芷绮更加美豔,讓他無暇分身,終日沉醉在那位西齊公主懷裏?
要真是如此,趙慎可不僅要頭一次生出羨慕嫉妒恨的情緒了,同時也更堅定,自己要把握住什麽,在他看來,放着一個嬌滴滴,噢不,應該是冷豔無雙的大美人不管不顧,他趙慎怎能看得下去,倘若趙慎知道一句話,此時定會想到,天下間沒有挖不倒的牆角,隻有不夠勤奮的揮鋤人,既然自己下定決心,那麽何不做一個扛着鋤頭去間顔芷绮的癡心人呢,自己要在她面前正面,即便與她相隔天涯海角,阻擋無數,那怕是萬裏長城攔在中間,自己也要一鋤頭把它挖崩了。
看着趙慎還是一副沒死心的模樣,甯姓男子搖搖頭,不再廢話。
很快大廳中,再次商讨起來,不過這一次的讨論路線,全是轉移到了顔芷绮有幾分攻下河内的勝算,她又有多少兵馬,需要多少糧草,攻下河内郡後,什麽時候交由他們趙家堡來治理等等一系列的問題。
趙慎隻能無奈的先将顔芷绮回蕩在他腦海裏的身影,深深埋藏在腦中,而後一一回答了他們商讨時,談出的條件種種。
最後,當商讨完畢,衆人各自退去後,在大廳所有人都無法察覺的房梁上,一個黑影悄悄的落了下來,看着空蕩蕩的大廳,黑影沒有絲毫逗留,無聲的推開大門,露出能一個通行的縫隙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