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正營中,李毅德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由皺皺眉,問道:“那路陣營是何人帶領?”
“報告大都督,那是先鋒軍第二十九營,率領他們的是随伐校尉童四海!”一名副将回身抱拳道。
“童四海!”
李毅德微微一呆,旋即便哈哈一笑,道:“八成是戴騰的策略吧,這小子用兵的确是風格迥異,怪不得能從那批來曆不明的死士手裏奪下運船。”
副将聞言,疑惑問道:“末将鬥膽問一句,不知大都督爲何讓童四海做校尉,反而給戴騰副尉一職?”
李毅德笑笑,道:“從一個火頭小卒,直接提拔副尉,這升官的速度,難道還慢嗎,戴騰這小子的确有幾分本事,壓在下面給予多些曆練,也是爲了他好。”
“原來如此,大都督,此人所用陣法緊密無間,形如龜甲,不妨讓末将下令,讓其餘先鋒兵競相效仿!”副将拱手道。
“不可。”
李毅德擺擺手,道:“此陣雖然能當箭矢,卻擋不住敵軍砲車床弩,而且速度奇慢,隻能任打不能還手,此種陣形隻需一隊,不可多排,現有他們吸引敵軍火力,爾等隻需照舊強攻,傳令下去,井闌準備。”
“是!”
副将躬身應諾,轉身揮舞令旗,不多時,梁軍中三十輛井闌同時沖出,攻受兩軍箭矢對射,漫天的雕翎箭從半空落下,打得沈玉嘉這批盾刀兵的盾牌上,傳出“叮叮咚咚”的輕響聲。
“二公子小心了,您再過去,可就要被箭矢射到了。”華永出現在沈玉嘉身旁叫道。
沈玉嘉看了一眼後方,發現井闌才沖出來,這速度有些跟不上,第一批盾刀兵已經殺到了城牆下,雲梯鈎鎖接連使出,弓弩手也在和上方城樓對射,倘若現在井闌已經靠近城牆,那麽沈玉嘉他們就安全多了,但現在井闌離得稍遠,此時城樓上東齊軍衆多,連石頭都沒用,就把沖到城牆下的兵馬,逐一射殺,現在沈玉嘉要是沖過去,下場無疑和他們一樣。
“這樣下去,就算堅持到城牆下,也是死路一條啊。”華永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有些擔憂的說道。
先鋒軍,說起來好聽,讓人感覺很是勇猛無匹,但它可是有兩層意思,在遭遇戰時,先鋒軍有可能是真正的主力,作爲攪亂敵軍陣腳的先鋒部隊,但它要在攻城時,可就不一樣了,十有八九都是一群炮灰,被逼到戰場前方承受敵軍火力的猛攻。
沈玉嘉這批人,自然不是能是先鋒部隊,而是一群炮灰,如此他們隻能一條路走到死,不是死在敵人的箭矢下,就是自己人的閘刀下。
“繼續保持陣形,不要慌亂,戴商你去監視敵軍砲車與床弩,倘若他們對準了我們,立即下令,将陣形變爲魚鱗陣!”
“是!”
華永應諾一聲,一貓腰,就鑽入了陣形中間。
“戴兄弟,再往前面沖,騎馬就十分危險了,你我下馬也進入陣中吧。”童四海提醒完,跳下戰馬。
沈玉嘉梳理一下踏雪的鬃毛,淡淡的說了一句“在這等我”後,便也跳下馬背,緊跟童四海到了龜甲陣中。
到了陣形裏面,視野就無法觀察全局了,沈玉嘉隻能憑借華永的提醒,來下達命令。
勇氣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有的,與散亂狂奔的先鋒軍不同,沈玉嘉他們要承受的壓力更大,身臨其境真是不知道,當沈玉嘉進入盾牌裏後,就感覺心裏一陣恐慌。
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穿梭,可惜他們看不到,隻有耳中“嗖嗖”之聲聽得人心膽顫栗,這是最考驗士卒們承受力的時刻,倘若受不了盾牌下暗無天日的處境,聽不慣取人性命的箭矢觸擊聲,看不到随時都有可能從天而降的巨石,很可能會把承受力不足的士卒逼瘋,屆時龜甲陣的漏洞,将會暴露。
爲了讓士卒們心神平靜,沈玉嘉下令百夫長,跟着他的聲音一起呐喊,同時還要扇動全軍一同呐喊。
“踏步……喝……再踏步……喝!”
沈玉嘉呐喊一聲,全營士卒就大喝一聲,漸漸的,他們的呼吸便如同一緻,每大喝一聲,就全軍挪動一步。
“我們要穩……穩……我們要沉住氣……沉住氣……”
越喊,全軍感覺越有意思,這好似不像在戰場,而是像拖船的苦工,一步一腳印,穩紮穩打的向前進。
“箭矢就像毛毛雨……毛毛雨……巨石如同豆腐花……豆腐花……”
沈玉嘉喊完,全軍不由哈哈大笑,沈玉嘉也跟着笑了幾聲,忽然聽到華永驚叫道:“二公子,西北邊的砲車對準我們了!”
“魚鱗陣!”沈玉嘉立即大吼道。
聽到他的聲音,十名百夫長快速下達命令,大烏龜立即就變成上百隻小烏龜,待巨石從他們中間落下,陣形立即又變會原樣,整齊的喊聲再次傳來。
“他們在叫喊什麽?”遠在百丈外的梁軍正營中,手持令旗的副将皺眉道。
“呵呵,你可别小看這喊聲,他能把千人變一軍,全軍力量集中一緻,發揮出最穩定最有力的防守陣形!最難得的,還是他們能聚能散,不用肉軀拼巨石。”李毅德顯然是看出了沈玉嘉的用意,這不得不讓他再次驚歎這個青年的本事。
當沈玉嘉的軍隊靠近護城河時,死傷人數不過十幾二十人,而且大部分死傷者,都是躲之不及,被巨石砸死砸傷的,漫天的箭矢在他們看來,真就驗證了沈玉嘉那句話,就像毛毛雨。
雖然現在攻城才剛剛開始,勝負依然難料,但是渡過了這漫長的龜爬期,沈玉嘉的不對心智更加的沉穩了,對副尉也更加的信賴。
這南昌城的護城河,朝裏一面沒有落腳處,直接就是一面高達四丈的城牆,不過因爲沈玉嘉的部隊晚到,此刻的護城河上,已經有前發軍推來的木欄車,堆積在了河道中,他們不費吹之力,就一路沖到了城牆下方。
而城牆上的東齊軍,顯然知道這幫人不一般,在他們剛剛沖到城牆下放時,立即放下弓弩,扛起一塊塊石頭往下砸,氣的沈玉嘉大罵不止。
剛才前軍部隊攻來時,他們隻用箭弩,現在自己來了,居然用石頭,這未免也太給他面子了吧。
“退,快退!轉向攻正門,斬斷纜繩,放下護城橋。”
沈玉嘉急急的下令完,士卒們立即退回護城河外,繼續變成一直巨龜,向着城門步步靠近。
看到龜甲陣的部隊攻來,城樓上的東齊将領有些慌了,他們早就注意到了這隊盾刀兵,之所以無力應付,都是因爲左右兩邊的攻勢太猛了了,而且梁軍的砲車與攻城弩已經沖到近前,一陣陣的猛烈的炮轟,打得他們心慌意亂,有哪敢現在就把守城砲車與床弩全部對準這隊人馬。
不過,護城橋的繩索是絕對不能斷的,否則接下來要守可就困難了。
唐睿一張成熟而盡顯滄桑的臉上,露出了些須焦慮,他深吸一口氣,下令道:“城門左右兩邊,六門砲車準備,給本官把那隻大烏龜轟殺至渣!”
同一時間,對面的梁軍正營中,李毅德目光一寒,道:“下令,三營沙袋填河,協助二十九營奪取城門,再給待命的突城車下令進攻。”
“是。”副将聞言,立即下達命令,搖動令旗。
“殺!”
在沈玉嘉軍隊兩邊,立即就殺出大批的梁軍,急的城上的弓弩手趕緊轉移目标,攻向奔殺而來的散軍。
如此一來,沈玉嘉的軍隊壓力頓減,眼看着城門近在眼前,他朝華永與趙穆喝道:“戴商趙穆,速速沖入城樓下,斬斷軸繩。”
“是!”
華永與趙穆一個持劍,一個手持鐵槍,兩人同時從龜甲陣中沖出,踏着護城河裏,梁軍不顧生死,投入護城河中的沙袋,兩人一左一右,一邊槍劍挑箭矢,一邊如靈猴般,快速爬上了貼在城門上的護城橋,一劍一槍幾乎同時劈斬,下一刻,隻聞一聲轟鳴,護城橋攜帶滾滾風聲,就直直撲了下來。
“什麽!”
不僅城樓上的唐睿大吃一驚,就連梁軍正營中的李毅德也是一臉驚愕。
這護城橋的軸繩,可是處在高達兩丈的城門與橋面的狹縫間,常人别說徒手攀爬了,就是給你一根繩子,你就算費盡力氣爬到上面,可也無法做到如此迅速。
能有這等身手的人,明顯都是武将級别了,可是才開始攻城,你丫的就把武将派上了,不怕被亂箭射死了!
很快,唐睿就知道自己的疏忽大意了,對方既然會用這等龜甲般的陣形,在裏面潛藏一兩名武藝高超的武将,也說得過去,這不又讓他佩服李毅德的計謀。
唐睿哪裏知道啊,此刻的李毅德表情就和他一模一樣,在驚駭的同時,也不由佩服起來,隻是這佩服的人,當然不是他自己,更不可能是唐睿,而是那剛剛被他提拔上來的随伐校尉等人。
“楚鵬羽莫不是瞎了眼了,自己軍中一個火頭小隊,就擁有如此多人才,他卻視而不見,待戰事結束,本王定要好好問罪一番!”
要是楚鵬羽知道這事,恐怕都要大喊六月飛雪了,在新兵入營時,就有了一系列的選拔,稍有武藝者,直接升爲百夫長,在他軍中也是常有的事,但誰會想到,有如此身手之人,竟會甘願跑到火頭軍裏待着,這能怪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