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比夏日少了些須悶熱,卻多了一分火辣,熙熙攘攘的籍河碼頭上,一群光着膀子的漢子,頂着高陽,正在搬運貨物上船,汗水從他們古銅色的皮膚上滑落,如同一粒粒琉璃珠,摔到木闆上,濺起一片晶瑩。
漸起的秋風,是唯一能讓這群漢子感到舒服的時刻,一艘大船借着風勢,向着東方行去,船頭夾闆上,一襲藍衫的沈玉嘉,淡然而立,遙望江河景色。
陶大從沈玉嘉身後走出來,他拖過一張搖椅,笑道:“二公子,好雅興啊,不介意小老兒我在一旁吹吹風吧。”
“對您老,我怎敢說個不字。”
沈玉嘉笑笑,陶大可是他拜托一晚上,才肯跟他到京都走一遭,本來兩人都是極不情願,可奈何暗衛隻剩下華永一人,華永走後可就沒人給陶大做下酒菜了,若是留下,那沈玉嘉這一趟,指不定就是踏黃泉了。
陶大微微一笑,躺在搖椅上,晃晃遙遙的說道:“唉,這人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這一趟遠門,小老兒我隻能盡力而爲,二公子你要自己多加注意啊,接着。”
陶大說完,從袖子中拿出一柄短刀,扔給沈玉嘉。
沈玉嘉接過打量兩眼,發現是一柄古樸的短刀,刀刃大概隻有七寸長,雖然不大,卻很沉重,刀鞘使用獸皮縫制,他拔出來看了一眼,竟瞅見這刀刃和刀柄一樣,都是黑漆漆的,如墨錠般,沒有半點金屬光澤,反而極爲像石頭。
沈玉嘉感覺奇怪,這如石刀的玩意,壓根沒打磨過,能用嗎?
幹想不如行動,沈玉嘉揮刀對着前面的木欄劈下,這船木本就是異常堅韌的木料,尋常小刀小劍,是難以劈入兩寸,況且沈玉嘉力氣不大,這一刀下去,本應該隻是劈進一寸左右,可結果卻是刀入三寸,刀刃深深陷入木欄中。
“好鋒利!”
沈玉嘉驚歎一聲,奮力拔出短刀後,仔細打量漆黑的刀身,發現上面居然有絲絲暗紅血紋,宛如閃電一樣,着實奇異。
“多謝陶老爺子。”沈玉嘉收起短刀,稱謝道。
“甭客氣,這墨沉刀跟了我四十年,救了我上千次,希望也能保你上千次,好了,我幫你把他藏好,叫你一些出刀的訣竅。”
陶大說着,便從沈玉嘉手裏拿過墨沉刀,收入袖口中,緊接着,他渾身放松放下,正當沈玉嘉疑惑他要幹什麽時,突然,他瞧見陶大手臂一甩,瞬間黑芒閃過,墨沉刀的皮刀鞘,突然就飛向上空,而與此同時,前方木欄突然有一截木塊掉了一下。
沈玉嘉雙眉一挑,心下震撼,他驚訝的詢問剛才陶大是如何做到的。
陶大耐心的慢慢示範了幾次,笑道:“這招叫瞬刀,無論再強的高手,隻要他對你有一絲輕蔑,那麽這一招,便足夠應付天下所有小視你之人!你每天照我這樣練習上千次,十年後應該就能像我一樣出刀無聲。”
“十年!”
沈玉嘉愕然,這出刀的方式,的确很簡單,隻是讓藏在袖子中的墨沉刀,滑落到手掌中,而後甩手劈出一刀而已,這一過程,最困難的就是速度,要在不到一秒鍾裏,抓住刀柄,甩飛刀鞘,在劈中目标。
并且,陶大還教導他,要根據目标的方位,刀刃的長度,握刀的方式,出刀的軌迹,等等,除了速度,還需要手指的靈活度,要一招制敵,豈能片刻學成,所以陶大才會說要苦練十年。
當然,苦練十年,是能達到陶大剛才一刀的效果,這在沈玉嘉看來,根本不是常人能辦到的,能劈下一截木塊,說明剛才在一秒之内,陶大出了不止一刀!
半秒一刀,一氣呵成,這速度,這精準,沈玉嘉猜想,自己這輩子恐怕也學不到了。
“二公子慢慢練吧,小老兒到那邊去休息。”陶大說着,拖着搖椅,就走到遠處躺下。
沈玉嘉苦笑一聲,把小刀插入刀鞘中,在藏于袖口裏,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練習起來,那僵硬的動作,揮甩十次,刀掉八次的成果,看得遠處的陶大暗暗搖頭。
無論是在船上,還是在地上,總而言之,隻要在這世界,對于沈玉嘉而言,除了和顔芷绮小打小鬧,便再也沒有什麽趣事了,除了練習瞬刀,沈玉嘉便是打打太極,練練身骨,來緩減無聊的日子。
這艘大船是英家的商船,所以并不是直通京都,沿河一路的碼頭,隻要稍微有點規模的,這船便會停下上下補貨卸貨,所以速度也就不是很快。
行駛了五天後,沈玉嘉正真甲闆上練習瞬刀,突然間,英胖子跑過來,大叫不好道:“不好了,玉嘉哥,你快看。”
因爲受了姑姑所托,照顧英胖子的事請,都落在他身上,所以這一次到京都,也隻好把他帶上了。
沈玉嘉聽到英胖子的話,轉身看着他問道:“怎麽了?”
“你看後面那船!”英胖子指着後面一艘十丈長的小樓船叫道。
沈玉嘉定睛望去,發現這樓船不僅做工精巧,而且速度極快,這類的船,如同現代的遊艇,一般都是豪門富商用已出遊玩樂的,這幾天沈玉嘉見過了不少,他不由心下好奇,問道:“不就是普通的樓船嗎,你驚什麽?”
“玉嘉哥你看清楚點,那船旗上的字!”
沈玉嘉聞言,再次望去,瞧見小樓船前後左右都有旗杆,統一的花紋色調,上面還都繡着“司徒”二字。
“司徒?難道是天水司徒家的船?”
“沒錯啊,它就是司徒家的船!”
沈玉嘉微微一笑,看着英胖子道:“就算是司徒家的船,你又怕什麽,難道他們還會一個飛鈎跳過來,揍你一頓?”
“哎呀,玉嘉哥你難道不知,司徒兄妹也要到京都嗎!這要是被司徒婉晴撞到,咋倆就完了!”英胖子一臉驚恐的叫着。
“呵呵,一個女子就能把你吓成這樣,到京都後,你幹脆天天躲在家裏好了,不過話說回來,司徒兄妹到京都幹什麽?”
英胖子正要開口,但瞧見小樓船快速的從大商船旁邊遊過,吓得他縮縮脖子,蹲下來悄聲道:“當然是因爲科舉啊!還有一個多月,就開考了。”
“科舉?科舉不是在春天嗎?”沈玉嘉有些糊塗的問道。
“早百年前就改了,哎呀,玉嘉哥你倒是躲一下啊,要不被他們看到,咱們一到京都那司徒婉晴絕對會堵在碼頭啊!”
沈玉嘉眉頭一皺,他感覺有些不對勁,這英胖子至于這麽怕司徒婉晴嗎,而且說的好似自己也怕她一樣,疑惑之下,沈玉嘉便直接詢問了英胖子,當他聽到英胖子解釋後,不由苦笑搖頭。
原來,從小到大,英胖子就沒少被司徒婉晴欺負,讓他留下了慘痛的陰影,而曾經的沈玉嘉經常想各種辦法,去對付司徒婉晴,不止對罵羞辱,還當街潑尿撒糞,而對方也不吃素,不管是賭場,還是妓院,隻要沈玉嘉出現,司徒婉晴就來鬧場子,整整一年裏,天水各大消遣的地方,都拒絕沈玉嘉進入,搞得他唯有當街調息一下良家婦女來解悶,這一來二去的,兩人的仇便越來越深,沈玉嘉的名聲也越來越臭,直到兩年前,這司徒婉晴才收斂許多,懶得去找沈玉嘉麻煩,并喜歡上了詩詞歌賦,時常與哥哥司徒樂,相邀天水出名的才子佳人聚在一起,小小的辦一場詩會來解悶。
沈玉嘉聽不罷,淡然一笑,瞧着漸漸遠去的樓船,說道:“如此一說,倒是小孩子過家家,她年紀也快二十了吧,在這年代,可是老女人了,想必也快要嫁了,日後你不惹她,她也不會惹你的,否則讓她相公知道,婚後居然還和我們糾纏不清,少不了家庭暴力,不論是誰打誰,她都不會幸福的,隻要明白這一點,何懼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