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這話說完,在場文武面面相觑,臉上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洪四妹更是笑的前仰後合,用手拍着大腿道:
“什麽?你說他間騙于我?這話說的倒是好笑的很,明明是老娘我看上了他,怎麽倒成了他間騙我?這話說的,當真是好笑。他怎麽還成了白蓮教徒,他手上殺的白蓮教不知多少,他要是白蓮教的探子,那我們這些人,又是什麽?白蓮教徒的同謀?”
她這話看似有口無心,實際卻直指問題的關鍵點。如果是李炎卿剛到香山時,就有人來揭發他是冒名頂替,自可發二三衙役把他拿下,無話可說。若是他在香山經營未成羽翼時,有人揭露他的身份,也可按律治罪。
如今他已經是吳桂芳一手打造出來的明星知縣,朝廷不知接了多少廣東爲他上的請功奏折,而近段時間,廣東的幾件大事又都與他有關,他此時就萬萬不能是白蓮教了。
與在場各位文武誰能說和他全無關系?單是那東印度公司,大家就都有股份。如果劉朝佐是假的,在場諸公,誰也少不得一個失察的罪名。
再嚴重一點,如果讓人把謀反的罪名坐實,那就不是單純的失職問題。瓜蔓累葛之下,誰能摘的清楚?房内衆人,自吳桂芳以降。都要被牽連到這謀反大案中。
再說,這事裏還牽扯到朝中張居正張次輔。以及開海通商的大局。如果劉朝佐是假的,那麽之前作爲香山一大功勞的開市乃至鹽糖。就都成了白蓮教包藏禍心的東南布局,這些舉措就都得叫停。
之前大家爲劉朝佐請功的文書,就都是現成的罪證。徐天鵬和高進忠,昨天可是還都和他談笑風生。如果真去認可劉勘之的話,那就是絕了大家的活路。
劉勘之本以爲自己占據大義,必能得到衆人支持。卻忽略了眼下這些人的利益與劉朝佐綁在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劉朝佐是真是假,眼下根本不是重要問題。最重要的問題是。這些人自己的安全不能受到一點威脅。劉朝佐是真的,他必須是真的。
吳桂芳也自笑了幾聲,然後咳嗽一聲道:“劉巡按,這個玩笑開的似乎有點大了。不過你要是覺得不出氣,可以再罵他幾句。不管你說他是假知縣,還是說他是妖精,都是咱們同僚之間開的玩笑,誰也不準記恨。”
劉勘之冷哼道:“大帥,本官沒開玩笑。這個場合。也不允許咱們任何人開玩笑。這人就是個冒名頂替的假貨,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劉朝佐。換句話說,真正的劉朝佐,已經被他害死了。他是江洋大盜!”
“他是江洋大盜?他若真是江洋大盜,自當萬剮淩遲處以極刑。而在坐諸公,自老夫以降。人人都是待罪之身。劉巡按你若不是開玩笑,老夫就要問一句了。你說他是江洋大盜,可有憑據?”吳桂芳把臉一沉。語氣也嚴肅起來“若是有确鑿證據,老夫自當上本請辭,無顔再腆居一省督撫大位。不過若是沒有憑據,劉世兄也不能憑空污人的名譽。”
段之廉道:“大帥說的是。要按劉巡按這麽說,在坐的各位年兄年弟,怕是有不少人要摘印,咱們廣東官場,怕是要換一茬了。這種事可不是随口說說,若是沒有确鑿證據,任你是巡按,也不能颠倒黑白。劉朝佐上任之事,手拿朝廷告身文書,現在布政衙門内,也有他的履曆,我們可以核對一下麽。”
“不必了。”劉勘之此時總算出了口氣,多日來受的打壓,在這一刻,徹底翻了身。他胸有成竹道:“這人既然敢冒充朝廷命官,自然有所倚仗。那些履曆出身,他是早已經背熟的,不能做數。本官手中有足以将其入罪的證據,人證。”
他心中情緒激動,忍不住起身負手走下坐位,來到李炎卿面前。見李炎卿面上不動聲色,也不開口,冷笑道:
“狗賊,你現在才知道害怕,未免太晚了。你以爲江西離此千裏迢迢,就沒人能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你忘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本官身邊,就有一名江西幕賓,他恰好還是劉朝佐的八拜之交。從第一次見你,他就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
劉勘之轉頭又對衆人道:“當時我那幕賓孤身在此,怕遭到暗算,便用謊言脫身。之後特意去了一次江西,去找足以指證他的人證。這也是爲什麽本官在惠州駐留那麽長時間的原因,我就是在等人證。如今人證以至,這賊人無所遁形。洪土司,我不管你是心甘情願,還是被他間騙。總之,他的罪證确鑿,國法不容。你如果膽敢公開劫囚,要小心朝廷的王法。”
卻見洪四妹把二郎腿一翹,掏出火石點燃了煙袋“我當是什麽呢?說了半天,隻有你一張嘴。是不是你随便找個江西人出來,就能說我男人是假冒的?若是我找一個湖廣人出來,是不是也能說你這巡按是假的?”
劉勘之就怕沒人跟他鬥嘴,越鬥,他的心裏越高興。此時竟然有了幾分狂生之态,連官威體統也不講究,竟然拍了拍手“說的好。這話問的有道理,我們确實不能因爲随便一個人的口供,就說某人是假冒的。但如果是這個人的至親骨肉呢?那總沒有假。”
隻見他從袖中伸手,抽了幾張文書出來。“這是劉朝佐原籍地方開的文書,證明了我幾個人證的身份。他們是劉朝佐的父親、妻子和女兒。一個人的父親不會認錯兒子,妻子不會認錯丈夫,女兒也不會認錯爹爹,這總沒錯。”
吳桂芳似乎也被他說動,接過文書道:“若果真此人系假扮,那劉朝佐的家人姓名,他該并不清楚。”
李炎卿那邊開口道:“大帥,下官自家人的事,自家哪能不知。家父諱安,現年四十有六,家母已經亡故。老人家身體不好,肺部有疾,本想讓他在家鄉安養天年,沒想到卻爲我的事,把他老人家驚動到香山,這是做兒子的不孝了。至于我妻麽?我想劉巡按一定搞錯了,我沒有妻子。隻有一個叫袁雪衣的側室,給我生了個女兒。我們并無三書六禮,也無婚書,談何妻子?我上京趕考時,女兒剛剛出生,還沒來得及取名字,這讓我怎麽說名字呢?”
吳桂芳仔細看了看那些文書,又問劉勘之道:“他說的這些,你又怎麽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