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問題是劉勘之不是李炎卿,他骨子裏終究是個文臣子弟,是個士林中的清流,他想要當個君子,而不是能吏。放縱衙役毆傷秀才這種事,在他看來是侮辱斯文,絕對不能容忍。
即使這個秀才的模樣看上去有些與衆不同,舉止氣度上,也似乎過于粗魯。但是他是香山頭名案首,是得到了趙學道首肯的才子,自己要相信趙學道的才學,他不會看錯人。
想來這裏畢竟是遠瘴之地,民風剽悍尚武,所以就連文人,也有個武人脾氣,這也不是不能接受。
自己來到廣東,是吊民伐罪,是爲民除害,百姓一定會站在自己這一邊。這梁滿倉既是聖人門下,必然是個明事理,懂得大義的。他隻是受了狗官的蒙蔽,才出來對抗自己。仔細想想,這倒也算個有氣節,有膽色的壯士。
他面上帶笑,态度十分和藹“梁生員,你既是朝廷的秀才,就該閉門苦讀,以求他年金榜題名,光耀門楣。怎麽能夠出來對抗官府,還口出惡言?本官念你與我都是讀書人,不與你計較,快點閃開。不要耽擱官差拿人。”
梁滿倉自然不知道,就因爲今天他這一跳。日後卻有了怎樣一番際遇。他隻是握緊拳頭,怒目而視道:“劉老爺是我們香山的青天。是我們香山的好官,憑什麽因爲一二不實之言,就要随便捉他。我們香山的父老,不會答應。”
梁瑞民等士紳,此時也紛紛上前道:“這位大老爺,我想您是誤會了。我們劉老爺可是一等一的青天大老爺,是我們香山的大救星。您要是不信,可以進城看看,他爲我們香山修的學宮。又爲我們香山百姓找了無數活命門路,您可不能聽信讒言啊。”
劉勘之從文必正、陳榮泰那裏得來的消息,是那假知縣刮盡地皮,天高三尺,香山黎民苦其久以。之所以能坐鎮香山,不出變故,是他手下多有亡命之徒爲爪牙,靠武力威壓百姓的結果。
自己隻要見面之後先把他拿下,百姓自然會出來告發。不愁治不了他。再說自己還有那殺手锏,在關鍵時刻用出來,就能一擊斬吳桂芳于馬下。
但是眼下看來似乎情況和自己想的有出入,這狗官居然把香山的父老都愚弄了。讓他們肯出頭替這狗官說話。這與自己以往想象中的情形,似乎不大一樣啊。
他劉勘之要做的是玉面包公,要落一個好名聲。就不能和這些良民作對啊。按他想來,自己懲辦這樣的惡官。應該是萬民響應,上下一心的情景。可眼下,怎麽那賊子和這些百姓站到一起去了?
當然,如果從香山全局看,梁瑞民等人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可是在劉勘之眼中,正是這些比例不大的,才是真正意義的民。至于那些占龐大基數的,隻能算是蝼蟻,他們的意見,反倒不值一提,即使自己與所有的蝼蟻都站在一起,又有什麽用?
吳桂芳見他初來就下重手,不知他藏有什麽後手,不敢貿然介入。此時隻是借着勢頭道:“劉直指,你可要考慮一下民心啊。這位劉朝佐到底犯了什麽罪,你見面就要拿人,咱們可要慎重啊。”
劉勘之将手一拱“吳大帥,本官至廣東以來,以接到狀告這香山大令的狀紙五十有七,可稱聲聲血,字字淚。本官隊伍裏,就有告他的苦主。有請文公子出來。”
隻見一名長身玉面相貌堂堂的讀書人,身穿一身嶄新的儒衫從隊伍後面轉出,與劉勘之和吳桂芳見了禮之後道:“學生文必正,告香山正堂劉朝佐,強搶良家女子梁寶珠爲其妾室,望二位爲學生做主,爲那梁小姐申冤。”
又有個面帶病容的漢子來到衆人面前磕頭不止道:“小人是谷字都陳員外家的大管家陳安,我要告這狗官劉朝佐明火執仗,帶領大批強盜洗劫了我的東家,将我家中财物抄沒一空,其行與強盜無異。還望衆位青天爲我們做主,不要叫走了強盜啊。”
上次攻進谷字都時,這位大管家靠着腿快,居然逃的不見蹤迹,沒想到卻也是到了劉勘之那告狀。吳桂芳心頭暗恨,自己号稱廣東是鐵桶江山,怎麽這麽兩個畜生逃到劉勘之那,自己卻不知情。還是工作沒做到位,還是有疏忽啊。
劉勘之面帶冷笑道:“這兩人隻是衆多苦主中的代表而已,類似他們遭遇的還有無數。這其中既有被他帶人搶了貨物的商人,也有的是被他無辜打傷的學子。這些人的供狀都在本官手中,既然本官是朝廷巡按,難道能坐視不管麽?我手中有王命旗牌,如何抓不得這狗賊?來人啊,把他與我拿下了。”
他這次一吆喝,卻把身邊所有的衙役都派了出去,那邊香山的衙役則看着自己的主官。他們都是李炎卿的鐵杆心腹,有不少還是洪四妹那派來的嫡系部衆。其身家性命榮華富貴,都與李炎卿綁定在了一處。如果李炎卿倒了,他們也就都完了。
不管來的是刑部衙的捕快,還是朝廷的官軍。隻要李炎卿一聲令下,他們也敢動刀殺人,決無半點含糊。可是李炎卿卻隻伸手一推梁滿倉“不可放肆!劉直指既是巡按,就有權拿我這小小的知縣。你敢動手拒捕,又長了幾個腦袋。還不給我退下?”
他喝退了梁滿倉,自己摘下紗帽,又脫了官服,将手一背“你們隻管來綁。天日昭昭,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相信朝廷會給我一個公道,百姓也不會看着我無辜蒙冤。你們今日綁了我,我倒要看看,你們他日如何解下我的綁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