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爲什麽安女王能成爲春風樓頭牌的原因,若是換到江南地方,文盛之地,她這江湖出身加上自身才學的淺薄,至多也就是個不錯的倌人,根本接待不了高端客戶,不符合市場要求。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這裏的環境,締造的就是紅姑這種女人。她們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但是當真遇到大風大浪時,卻如同礁石一般頑強,任你風高浪急,我自巋然不動。
白蓮教匪是什麽性質的事,她當然很清楚。而且這事說來也冤枉,清樓這地方,向來就是誰都能來,隻要有銀子,就可以找女人。誰還去核查他的身份,盤客人的根腳,那不是吃多了撐的麽?
可是正如當初李炎卿所說,官字兩個口,咋說咋都有。如果他硬要說是春風樓勾結白蓮教,甚至說這裏是白蓮教的秘密窩點,紅姑混身是口,也分辨不清。
相對自身的安危,她更在意的是梁瑞民的安全。如果今天這事把梁瑞民驚動來解決,固然可能輕松過關,但等于也把他拉下了水。這就相當于在知縣手裏塞了個把柄,等到合适的時機,他就可以發難,用這個把柄,把梁瑞民控制在股掌之内。
她橫下一條心,哪怕是自己真牽連到這案子裏,最後滅門抄家,也絕不能把梁老爺拉下水,天大的事,自己扛了。
見她态度堅決,李炎卿不管如何威吓,紅姑始終不肯喊梁瑞民來幫場。他隻好退而求其次“這事要解決,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剛在你這吃過飯,咱們也算是熟人了,我今天來,說實話也隻是想搞點銀子,那白蓮教的事純粹是意外。”
“要銀子好說。我這裏的姑娘們,辛苦賺點皮肉錢,銀兩倒是不多,隻要大老爺需要,盡管拿走就好了。”
李炎卿道:“你也不必如此講話,我若真心與你爲難,梁瑞民也攔不住我。我甚至什麽都不必做,隻要寫一份呈文,請廣東錦衣千戶與廣東總兵發兵剿匪,你這生意,也就不必做下去了。再或者我的人不定時的來這裏查抄查抄,你覺得你這生意還怎麽做?我要的不多,隻要這個數。”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比了個二的手勢。
“兩千兩?大老爺未免太看的起我們這的姑娘,也太看的起我香山縣的爺們了。若是我春風樓能找出兩千兩銀子,我又何必做這營生?早就拿這筆錢回鄉買田,不是更逍遙自在?”
“我沒你想的那麽貪心,我隻要兩百兩銀子,外加你們春風樓兩成的幹股而已。當然,你也可以反對或者不給,這春風樓也不是你一家的産業,所以我就說嘛,得把梁老爺請來,這種大事,還是要他出面才能拍闆。”
紅姑以爲他隻是要雞蛋,沒想到,他是要拿走下蛋的母雞。這兩成幹股坐地生财,比要錢收稅還要狠辣。可是如果不答應,真如對方所說,不管是廣東總兵衙門還是廣州的錦衣千戶所,誰介入這事,自己這買賣就都沒的做。
“二百兩銀子,我可以湊給你。至于幹股,算我倒黴好了。大不了我把我的股份拿給你,算做你的紅利就好。”
“紅姑不愧是女中豪傑,佩服佩服。那咱們一言爲定,今後你這買賣就是老爺我的名下,日常賦稅就可以不必交了,其實細算起來,你也不怎麽吃虧。你不要看現在你們各家想做生意就做生意,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這交稅的重要性了。對了,那洪四妹是什麽人?怎麽我聽她放下狠話,似乎于梁員外有過節?那些人心狠手辣,還都有短槍,不是好對付的。本官或許可以代你們出頭,了結此事。”
“不必了。”紅姑把話攔住“這事的來龍去脈,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搞不清爽。最後還是要問梁老爺才能知道,等将來你有機會當面問。老爺子家大業大買賣多,難免得罪些小人匪徒,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大老爺若是沒别的事,還是趕緊拿錢走路,這條花街上十幾家紀寨,你挨個掃過去,說不定還能抓住幾個白蓮教。”
在春風樓收獲了二百兩銀子,那些幫役們又趁着紅姑與李炎卿說話的當口,抓了些散碎銀子、銅錢,全都揣在了懷裏。離了春風樓後,瑞恩斯坦急着去審疑犯,李炎卿道:“急什麽?這人在咱的手裏又跑不掉,抓緊時間,先把這條花街掃了再說。”
春風樓向來爲各家清樓的風向标,若是它敢當場反抗,各清樓說不得也會派出自己的護院烏龜,參與到隊伍中來,與官府動手。可是春風樓第一個認慫,那其他各家清樓就全都沒了火種。
稅收工作進行的輕松愉快,氣氛熱烈友好,商家看着衙役們拿走自己珍藏的茶葉、熏肉、火腿、點心,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還有那熱情的姑娘,向公差表達着自己濃烈的愛意:
“瞧你那死相,等你晚上來,我就招待你。大不了這次不算你錢好了,隻要你下次查抄之前,偷着知會一聲,我就白陪你一晚也沒關系。”
至于白蓮教徒,卻是半個也沒發現。自從春風樓那出事之後,其他各清樓緊急查房,把所有仍然留宿的客人全趕了出去,連同那些護院都跑了,上哪找教匪去?
瑞恩斯坦見這次前後收入超過五百兩,心中大喜,不過他好歹還是有點正事,朝李炎卿一拱手“錢的事,咱們回頭慢慢商量,我要先把犯人帶走,進行突擊審訊。”
“洋人哪裏走!”李炎卿一把抓住瑞恩斯坦那粗壯的胳膊“這教匪可是兩家一起抓住的,動手拿人的是我衙門裏的官人,想把本縣隔過去,你們錦衣衛自己吃獨食,休想!要審,咱們大家一起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