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第一條金手指,就被他用來施展自己前世的長項,評書和相聲外加京劇。畢竟這個時代,大明的文娛并不算發達,柳敬亭都還沒有生出來,這評書自然是沒人說。
至于說評話的倒是有,但是大多是說邸報以及短篇故事,真正說三列國,東西漢這樣長書的,還沒出現。而京劇更是别提,這個時代主要流行的是南戲,劇目唱腔,也多爲服務達官顯貴,富豪鄉紳爲主,講究的是個雅。與之相比,京劇則更爲親民一些。
參軍戲雖然算是相聲的雛形,可是畢竟還是失于粗糙,不比經過後世幾代藝人反複雕琢打磨的表演更爲成體系。
先是一段京劇三家店,接着是一段評書隋唐演義,柳葉青的兩隻眼睛死盯着李炎卿片刻也舍不得放開。這個時代,褚人獲都還沒有生出來,系統的隋唐故事,根本沒有出現。
而且即使是隋唐演義到說唐,與評書版本的隋唐也大爲不同,至少羅世信這個人物,就是從說書的手中締造出來的。因此李炎卿演說的故事,對于柳葉青來說,就仿佛是爲她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裏面各種離奇新鮮的事物,都是她生平未見,哪裏能不着迷。
就如同後世的少女追明星一樣,明朝這個時代,南戲的演員,就是明星。有不少大家閨秀,暗戀南戲名角,乃至鬧出些韻事,與後世的追星族,其實并無什麽不同。
李炎卿一來賣相好,比那些戲班裏的名角絲毫不遜色,二來所演出的東西,又是柳葉青生平未見,隻覺得這個英俊公子越發的吸引自己,讓她情願沉迷下去。明知道這種沉迷對自己來說充滿危險,可她偏生就是不舍得離開。
“秦叔保眼看來到北平府,要躲這一百殺威棒,張恭謹、白顯道走動人情,這才引出來一段二堂認姑親!”一段評書說完,柳葉青拍手道“好啊好啊,過瘾的很。我在江湖上也聽過幾次評話,卻都不如你說的好玩。接着說接着說,不要停啊,我來給你倒茶。”
李炎卿道:“我的小姐,你看看都什麽時辰了,咱們明天還要趕路,天色不早,趕緊歇了。你這還不走,難道要宿在我這裏?”
“呸,美死你。除非你肯讓我做這掌印夫人,否則想也别想。”柳葉青說完這兩句,頭也不回就跑了出去,反手把門摔上。李炎卿笑道:“若不是用這個殺手锏,天知道他要待到什麽時候。”
柳葉青跑到自己房中,反手帶上房門,鑽到被子裏,卻覺得心裏還是如同小老鼠在用力的撓了又撓。“大笨蛋大笨蛋,你那一肚子鬼心眼,是幹什麽用的?若是你騙騙我,說不定我就被你騙了,先答應了你也說不一定。說來,我也是該走了。若是不走,萬一同門捋着線索追上來,白白害了他的性命。可是這書卻是越聽越上瘾,這可怎麽是好。算了,聽完這一段,就走,必須走。”
這一日進了廣東省境,離那香山也就近了。不料柳葉青卻是一頭病倒在店房裏,這時廣東正在鬧瘟疫,柳葉青卻是染了時疫。
這病來的很是兇猛,李炎卿前後調了幾個方子,都不怎麽見效。柳葉青覺得自己的情形與趙一杠十分相似,再一想那十八反,心中卻是一沉,難道自己也要走上這條路了?
行走江湖,死生無常,若不是因此,江湖人爲什麽非要急着洗白上岸呢?她倒不算十分怕死,可是死在他的手裏,卻總讓她覺得心裏酸酸的。有心一刀劈了他,來個同歸于盡,可一見到那張臉,自己就沒了殺人的力氣。
房門開處,隻見李炎卿端着藥碗進來,邊走邊吹着熱氣。她勉強一笑道:“辛苦你了。我聽說這次是廣東鬧時疫,連郎中都病了,你萬一也被我傳上,不就壞了?算了,你還是趕緊去上任,給我留點錢就好。”
“說什麽呢?老實喝藥。”李炎卿用調羹攪動着藥碗“這是我打聽來的一個偏方,據說有用。這次時疫雖然來的兇猛,但是去的也快,隻要用心調養,有十天半個月的工夫,都能好,死不了人的。你是個練武的,比别人好的還能更快一些,怕什麽?至于去上任,這不是着急的事,反正那香山不是什麽好去處,我也不急着忙着去接印,先把你的病養好再說。若是做不成官,我就帶着你說書去。把藥喝了,我再去給你做份魚湯,現在吃什麽都得自己動手,外人信不過啊。”
湯藥入口,柳葉青暗一皺眉,這藥的味道怎麽這麽苦?她又想起趙大虎之死,歎了口氣,“我說李公子,你說這十八反藥死的人,難受麽?”
“我哪知道啊。那藥我自己又沒喝過,難受不難受,我怎麽說的明白。不過我想,凡是死,就沒有舒服的。不過你操這個心幹什麽,好好躺着,等晚上再喝一次藥,或許就全好了。”
“是啊,就全好了,人一死,自然什麽病都好了。”她心裏嘀咕着,可還是把藥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她甚至認爲自己已經瘋了,明知道是**,卻還堅持着喝完。可這十八反或許是藥力不夠,等了一下午,也不見想象中無常勾魂的時刻到來。晚上李炎卿又送來藥,她賭氣般的全喝下去,隻想自己死後,他會不會爲自己掉點眼淚。
李炎卿爲她塞了塞被子“你睡,我在這看着,我問了那給偏方的人,這藥隻要是見了汗,就一切都好。你且安心睡下,我看看有汗沒有。”
次日清晨,柳葉青從朦胧中醒來,卻見李炎卿就在自己的身邊,枕着胳膊打盹。見她醒了,李炎卿忙一揉眼“怎麽樣?你感覺身上是不是有了些氣力?我昨天後半夜見你身上見了汗,想是這病有緩,我再去給你熬一副。”
看着他轉身出去,柳葉青的鼻子陣陣發酸,雖然拼命提醒着自己“别傻了,他不想娶你當正妻,他隻肯給你個側室身份。你身上還有天大的麻煩在,不能犯傻,不能犯糊塗。他這個知縣都是假的……”可是眼淚卻忍不住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