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歡快的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悄無聲息的,讓千離瞬間感覺不對勁。看到幻姬眼神呆滞,漸漸泛紅,想到自己說的話,頓時明白了,連忙哄她。
“怪我。”說着,雙臂将幻姬摟到懷中,柔聲安慰着,“别哭,是我說錯話了。”兩人如今能在一起,已是非常難得,雖然他很想娶她,也想倆人盡快能有孩子,可幻姬的心裏必然會擔心更多,是他太急了。他以爲是自己的話,讓她擔心兩人天命的同時想到了他們沒能順利出世的雙生子,事實卻是,幻姬想到了他們的孩子不假,而讓她恍然失神進而傷心的卻是,女娲娘娘的曾經的話。她再不能爲他誕下小殿下。
幻姬臉頰埋在千離的肩窩裏,強忍着眼淚不讓它們流出來,他還不知道他們有過孩子,更不知道她的身體有問題,他憧憬的美好,她很想與他一起看見,可惜的是……
“如果……”
幻姬咬着下唇,眉頭皺得緊緊的,想着要不要把心裏的話問出來。她還沒問,千離就出了聲孤。
“如果你永遠不能嫁給我,也沒事。”
“不是的。”
幻姬想擡起頭看千離的眼,但又怕自己看到他的臉就洩露了心底所有的秘密,俯首在他的肩膀上,輕聲的問,“如果我不能爲你生小殿下,你會不會很難過?”
千離不假思索的道,“不會。”
“你騙人。”
“能讓我難過的隻有一件事。”
幻姬沉默沒有說話,直到聽到千離的話,才擡起頭看着他。
“你不要我了。”
幻姬用力搖頭,“不會的。我再也不會不要你!”
“我會當真。”
“我也是認真的。”
幻姬怕千離不信,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心房的位置,一字一字的說道,“我鳳語佛再不會口是心非的說不要千離。”
“我有你就夠了。”至于他們的孩子,能有就有,沒有亦不強求。
幻姬道:“我也是。”
可是,想到他們未能出生的兩個孩子,幻姬的心裏仍舊悶悶不樂,過去這麽多年了,她最不能釋懷的就是這件事,如果孩子們在,他不會隻有她,他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不會孤單行世。
幻姬心情低落,無法再蔔算玄雪世界,靠着千離,無力的撒嬌,“夫君,我好累。”
千離二話沒說,抱起幻姬放到了床上,爲她脫下外袍之後,扯過被褥将她蓋上,“我就來。”
“嗯。”
幻姬以爲千離是去念雨院裝模作樣避人耳目,沒想到他就在聽雪苑做了洗漱,然後在幻姬的房間裏用仙術化了浴桶和熱水,從袖中取出了兩顆顔色不同的仙丹融進了熱水裏,清澈透明的洗澡水變成了淡淡的紅色,水底似乎還有一朵盛開的白摩花。
将幻姬在被子裏剝得幹幹淨淨之後,千離抱着她放到了浴桶裏泡着。
“好了叫我。”
“嗯。”
泡在浴桶裏的幻姬看着千離走到床邊寬衣解帶,帶着一絲擔心,問,“你不會念雨院一趟麽?”
“沒必要了。”
幻姬想了想,明白了,她本就不想他走,若是雪晶宮的都曉得她和他關系匪淺,她也不想裝了。安安靜靜的泡着澡。
差點在浴桶裏睡着的幻姬被千離抱了出來,放到暖烘烘的被子裏,澡後她的身體也暖和的很,一晚上貼在千離的身上,睡的很安穩。
一夜,千離不曾鬧她一下,看着她微微蹙着的眉心,心疼的用手抹開。在想什麽呢,這麽憂愁。還是在爲不能爲他生小千離的事嗎?他的心裏,孩子遠遠沒有她重要。他會強求得到她,但不會強求一定要有孩子。隻是,他以爲她不能生是因爲兩人不能成親。
一連五天。
千離都和幻姬待在一起,待在聽雪苑,雪湮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也沒有派人來問詢他們,雪晶宮裏的一切很正常,正常到不像來了兩位大尊神。雪女爲幻姬和千離送茶點時
,一個個低着頭,不敢看幻姬和千離一眼,放下東西再施禮,随後很快退出了聽雪苑。讓幻姬确定,雪晶宮裏的人都知道了她和千離的男女之事。雖然讓雪女不要在聽雪苑候着是她說的,可也不知道爲何,她覺得五天過來,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哪兒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兒不對勁。
到了第六天,幻姬醒來,下意識的蹭身邊的人,蹭空了。睜開眼睛,身邊的被子裏沒有千離,留着她一人睡着。
幻姬從床上坐起來,看到千離正坐在桌前做着什麽,“夫君?”
千離回頭,“再躺會。”
幻姬問,“你在做什麽?”
“你聽話我就讓你知道。”
聞言,幻姬不再問什麽,躺到被子裏,看着千離的背影。
沒多久,千離果然起身,從桌上拿起一疊毛絨絨的、厚厚的……東西放到床邊。
“坐起來。”
幻姬從被子裏坐起後,千離伸手解她裏衣的束帶,她連忙捂住。
“不要。”
千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以爲我要做什麽?”
“你不說我就隻能按照我心裏想的理解。”
“給你換衣裳。”
幻姬愣住,換衣裳?
裏衣被脫下之後,幻姬看到千離拿過一件新的裏衣爲她穿上,與她平時穿的不同的是,新衣裳很厚實,貼着身子的一面還有淺淺的白色絨毛,嫩滑的肌膚和衣裳貼到一起,很是舒服。
幻姬驚喜的問,“你做的嗎?”
“手。”
千離又取了毛絨絨的中衣爲幻姬穿上,兩件衣裳比她先前一整套衣裳都厚,暖和得幻姬外袍都沒穿就從被子裏鑽出來,抱着千離的脖子,用力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謝謝。”
千離将胸口的女子扒拉下來。爲幻姬穿上新的毛絨襪,最後從桌上拿起白色的新外袍走到她的面前,看了看她,衣裳厚實了這麽多,怎麽看她還是纖瘦?果然,人沒肉,穿多厚的衣裳還是沒肉的貨。新外裳除了厚絨溫暖之外,在衣襟和裙邊的地方,圍着一圈密實的白絨毛,瞧上去很是靈動,而兩隻廣袖袖口的絨毛讓幻姬最是喜歡,抓着袖口揉着自己的臉頰,暖和她咯咯直笑。千離爲她束腰封的時候,細細的腰肢像是柔軟無力,就想朝他身上貼,親了他好幾下。
“謝謝。”
千離停下束好腰帶的手,揉着幻姬的頭頂,“早知道一套衣裳就能收了你的心,以前真是虧了。”
幻姬對新衣裳很是滿意,也不介意千離揶揄自己,“這衣裳是你讓雪晶宮的雪女們做的麽?”
千離轉身坐到桌前,拿起針線繼續忙着。
幻姬驚呆了,看着千離手裏的東西,她剛才看他在桌前忙,總覺得是雪女們一早就做好了送來的,而他,隻是爲了得她的贊賞在桌前做做樣子騙她玩,沒想到竟然真是他一針一線縫好的。
“真是你啊?”
千離頭也不擡的繼續縫着,“你還有第二個夫君麽?”
幻姬立即湊到千離的跟前,像看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幾遍,還是不敢相信,最後又繞着他走了幾圈,看着搖頭。不可思議,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佛陀天的帝尊大人,那個毒舌又霸氣無比的男神,竟然還會縫制衣裳?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就是夢裏都不會相信他有這個作用。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千離手裏的東西,頗小的一件玩意兒,不能穿也不能裹,幻姬問,“這個是什麽呀?也是給我的嗎?”
“給我媳婦兒的。”
“呵呵……”幻姬樂了,“我就你媳婦兒。”他直接說給她的不就得了,非得拐彎說給他媳婦兒,難道他的媳婦兒還能是别人麽。
縫好了手裏的東西之後,千離将幻姬拉着坐到自己腿上,一把桃梳,爲她輕輕的梳理着金色的長發,他多想一個不小心就爲她梳頭梳到時光的盡頭啊。
幻姬安靜的坐着,伸手拿過桌子上的東西,帽子!十分柔軟的帽兒,在腦勺的後面,還一個大大的毛蛋蛋挂着,格外俏皮。
“這個帽兒,我好喜歡啊。
”
千離放下桃木梳,拿過帽兒爲幻姬戴上,将她兩隻小耳朵都罩到了帽子下面,再将她的語佛花花簪穿過帽兒簪入她的頭頂發髻裏,純白色的帽兒上面一朵綻放的紅色語佛花,豔而不俗。
“好看嗎?”幻姬目光期待的看着千離。
千離還沒說話,幻姬就迫不及待的從他的腿上站了起來,朝房間裏的冰鏡走去,邊走邊道,“不能問你,衣裳和帽兒都是你縫的,你肯定說好看,我要自己看鏡子裏的人。”鏡子裏的那個女子,除了臉她很熟悉之外,其他的都感覺陌生又新奇。她在天外天生活了那麽久,每年的冬季也會感覺到冷,但不會冷得像在玄雪世界裏這般,所以一般冬天的大氅就能讓她歡歡喜喜的渡過,像鏡子裏這般模樣的自己,讓她驚喜不已。
“好舒服啊。”
幻姬感歎,雙手捧着自己的臉,讓白色的絨毛撫摸着自己的臉,對着冰鏡裏的自己笑着。暖和,真是很暖和。
帽兒。
幻姬想到自己的後腦還有一個毛蛋蛋,轉身背對着冰鏡,扭着頭看鏡子,想看看帽兒後面的毛蛋蛋在她腦後是什麽樣子,看了半個樣子便喜歡得不得了。
“哎呀。”
幻姬雙手舉到腦後,揉着自己帽兒上的毛蛋蛋,轉身問千離,“你怎麽會知道縫這個?”娲皇宮裏的神侍那麽多,冬天過了千萬個,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想到爲她縫制毛絨衣裳和帽兒。
“我有什麽是不會的麽?”千離反問。
幻姬不假思索的道:“有。”
“嗯?”
千離揚起的尾音讓幻姬心裏冒出一個小心思,她記得,帝和神尊曾經說過,在萬萬年的時光裏,很多天神大神因爲實在無聊,便會學很多技藝,有些本領看上去讓人匪夷所思,但能引起大神們興趣的技藝就是好技藝,學着學着,無極時光實在是太長了,神仙們會得東西就越來越多。她眼前這隻,說不定還會很多她不知道的奇怪本事,縫衣賞估計對他來說不值得一提。但,她要不要說,他不會燒菜呢?說出來,自己頭上的帽兒和衣裳還會不會給她?嗯,是個問題,得好好想想。
“我覺得吧,天地之間,存在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們要抱着,活到死學到死的想法,雖然我現在一時想不起你不會什麽,但是可能也許……真有你不會的呢。”
說完,幻姬爲自己的機智暗暗誇贊自己。心裏對千離爲她準備新衣裳很感動,即便是歡喜難抑之處親了他幾口,可她覺得那完全不能夠表達出她内心對他的感激。
“這套衣裳,你連夜縫制的麽?”幻姬走到千離的面前,問他。
千離站起來,牽過幻姬的手,帶着她朝門外走,“在屋裏悶了幾天了,出去散散步吧。”
“嗯。”
五天來,每晚她沉睡之後,他就會用結界将她封住,自己到玄雪世界裏爲她抓白毛火狐,取它們身上的絨毛爲她縫制衣裳,不放心留在她一人在房間裏太久,每回出門不多久就會回來陪她睡覺,一共攢了五天的火狐毛才攢夠她一套衣裳所需。她自己可能不知道,他看着她的臉色和聽着每日晚上臨睡前她的氣息,知道她身體很快會熬不住玄雪世界的極寒,若還想在玄雪世界等下去,她不能再讓寒氣沁入身骨。
走在雪晶宮裏,好長一段路幻姬都沒有見到一個雪女,仿佛宮裏就隻有她和千離。
“我們來的那日,宮裏的雪女似乎不少,怎麽今日不見一個?”
“語兒,去宮外走走如何?”
幻姬道,“好啊。”她現在不怕冷,去哪兒都好。
帶着幻姬飛出雪晶宮之後,千離飛得極快,很快便到了一方白雪無瑕的天地,從天空飛下,帶着她踩在輕軟的雪面上。
“想說什麽就說吧。”
幻姬輕輕一笑,他們的默契到了這般程度她很開心。
“按說,我們來玄雪世界很突然,雪湮不該是如此态度才是。”幻姬微微蹙眉,“雖然她問過我所爲何來,可我覺得,她隻是随口一問,并不是真想知道我爲何來玄雪世界。”幻姬看着千離,“作爲一個執掌一方世界的權者,她的不聞不問讓我感覺怪異。一則,她的性格就是如此,不愛管諸多的事情,我們來了就來了。還一則,她如此冷淡的對我們,是裝出來,故意對我們不聞不問。”如果是後者,那麽雪湮應該非常關注他們的舉動,會讓
雪女緊密的跟着他們。
千離道,“然後呢?”
“然後我甯願選擇相信雪湮就是如此淡然的性格。”
“爲何?”
“地宇世界裏雙虎争權讓我心有餘悸,實在不願相信玄雪世界裏的宮主心思也不端正。”八方世界,一直以來都由賢能德者掌之,護八方安穩天地祥和,雖然她也了解天地萬物不可能永恒不變,偶爾的變化不管是變好還是變壞都在情理之中,可哪一位天神又希望變壞呢。
幻姬看着地上的白雪,心思慢慢的沉着,千離看了她一眼。
“還有什麽,說吧。”
“我……”幻姬歎了一口氣,“還記得昨天我召出了摩梵天書麽。”
“嗯。”
幻姬臉色凝重的看着千離,“我發現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麽事?”
“玄雪世界的掌權宮主不是雪湮。如果沒有大尊神出世,神策塔我一般不會進去,玄雪世界的統管天神我以前也不曾認識,并不曉得是誰。直到昨天,我才發現,摩梵天書上記載的,玄雪世界的宮主是一個叫雪娴的雪女天神。”
幻姬問,“我們來了這麽些天,沒聽說玄雪世界有雪娴宮主,對吧。”
千離淺笑,“我在被窩裏也沒聽過。”
“讨厭。”
說正經事他又提醒他們膩在一塊兒幾天。不過……想想也是,她和他一直都在房裏,自然不曉得雪晶宮是不是有雪娴宮主。
“今日回去,我們找個雪女問一下吧。”
千離道,“你想怎麽問?”
“找個雪女問啊。”
“玄雪世界什麽時候出現過兩個宮主?”
幻姬細細思索千離的話,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不會的呀。”
“什麽不會?”
“如果玄雪世界換了統管者,即便娲皇宮的神策塔内神關沒有震動開啓,雪湮也該差人送信到天外天才是。”神名不入神策塔,她的掌權神籍身份不會被天道認同。若雪娴灰飛煙滅了,神策塔内一定會出現異光,她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幻姬又想了想,“難道雪娴就是雪湮?”
千離隻是淡淡的笑了下。
“不對麽?”
“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什麽,說給我聽聽吧。”
千離道,“我知道的,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什麽。”
“雪娴還活着。雪湮和雪娴一定不是同一個人。”
幻姬問,“爲什麽你這麽肯定?”
“昨天你看天書時,偶然瞟了眼。”
“天書說寫了?”她怎麽不記得。
“玄雪降姝,仙靈不足。後降二姝,爲名雪娴。”
幻姬了悟,“雪湮就是在雪娴之前降世卻靈氣不足的那一個。”
可她們倆人之間有什麽關系呢?雪湮爲了宮主之位陷害了自己的妹妹麽?不大可能。雪湮既然仙靈不足雪娴,她不會是雪娴的對手。雪娴既然還活着,可見雪湮并無加害她的心。大概,也隻能找雪湮或者雪娴才能知個明白了。
可當不久之後,幻姬見到雪娴的時候,生生的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