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姬看着念唐,理解她愛自己兒子的心,但不會改變她的決定,她的身體恢複健康不表示她的年歲不大,不該她承受的負擔必須讓她卸下來。隻是,天蚩難當大任,念唐不能繼續維穩天燼世界,必須有人能接替念唐。見到天蚩之前,她沒有想到他已經不是少年的頑劣,而是到了是非不分的程度,如此天蚩,她斷不敢将天燼世界交于他。可,誰來代替念唐呢?
繼承的人選還沒有決定,關押在天籠裏的天蚩在當晚逃脫了牢籠。
看着空空的牢籠,姗洱想不明白,牢籠四處無門,昨晚她們都睡在礁石上,天蚩若是施法她們不可能全部沒有感覺,連幻姬殿下都沒發覺。可事實由不得她不信,天蚩确實順利的逃走了孤。
“這下不知道又有哪位姑娘要倒黴了。”祐芙歎了口氣,看着空天籠,天燼世界外面那麽大,天蚩會逃到哪兒無從查起,想抓他也是有心無力。何況抓他靠她們還不行,得殿下那般修爲才能抓得着,難不成殿下要八方世界到處去尋找天蚩麽?不由得懊悔的跺了一下腳,“早知道天蚩如此狡猾多端,昨晚我就不該睡覺,睜着眼睛盯着天籠,看他怎麽逃。”
息宓道:“現在不要說這些了,人已經跑了,想着如何盡快找到他吧。”說着,轉頭看着給離君梳理毛發的幻姬,“殿下,你可有什麽吩咐麽?”
“等。”
等?!
息宓和身邊的人對視一眼,殿下讓她們等是什麽意思?等天蚩自己回來?可能嗎?一個一心隻想出世界去玩的人,被殿下關到天籠裏,指望他能自覺的回來認錯,夢做得太美。若是他有這般覺悟,就不會做出讓他的母親傷心擔憂的事,更不可能抛棄自己的母親一個人在外逍遙放肆,作下一個個不可饒恕的孽果。但不管怎麽不理解,息宓她們再沒有問什麽。
一天,兩天……
姗洱數了下剩下的仙露丹,隻有兩粒了,如果再過幾天不出天燼世界,她就隻能給離君吃含苦味的藥丹了。看它那驕傲的模樣,肯定是不會吃的,吃仙露丹還是在餓得不行的時候勉爲其難的吃,換成别的味道,估計會很有‘氣節’的甯可餓死不吃差食。
祐芙最是耐不住性子,終于忍不住問幻姬,“殿下,我們還要在天燼世界裏等多久啊?而且我們等的是天蚩嗎?”祐芙想了想,又道,“他既然趁夜逃走,怎麽可能再主動回來呢?那不是傻子麽。”
幻姬慢慢掀起眼簾看着祐芙,目光穿過她,看向她的身後,“不用等了。”
祐芙驚訝,“現在要出去了嗎?”
息宓也追問,“殿下,天燼世界的事,難道不管了嗎?”
幻姬輕輕的道,“他來了!”
一時,姗洱四人立即祭出各自的法器,圍在幻姬的身邊,保護着她。果然沒過多久,天蚩騰雲駕霧穿過重重烈火飛到幻姬所在礁石的上空,沖着她脾氣十分暴躁的大吼。
“無恥!既然是女娲後人,能不能不要如此卑鄙。不打就收了我,現在居然又困住整個天燼世界,你以爲你是什麽東西。不就是女娲娘娘在你後面給你撐腰嗎?有本事跟我打,打赢了我,要殺要剮悉随尊便。”
息宓帶着三個姐妹忽的飛入天空将天蚩圍住,實在是太放肆了,不知悔改也就罷了,竟然口無遮攔到這般田地,幻姬殿下想饒他,她們都不想。想想他年邁的母親還在爲他撐着天燼世界的責任,他竟然如此不知心疼,這種人,不配爲神。
“無恥!”
天蚩又罵了一句,祐芙實在聽不下去,罵了回去。
“無恥這次詞形容你剛剛好。不對,是特别無恥。”
“我再無恥也沒有跑到别人的家中賴着不走,沒有将人關起來。”
息宓冷聲,“是沒有賴着不走,你是直接霸占。是沒有關别人,而是将别人直接殺死。比起你們,我們真是太客氣了。”
依子亦是氣憤難平,“活了這麽多年,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神仙,不知廉恥,不懂何爲孝道,惡貫滿盈這個詞應該就是爲你而存在的。”
“哈哈……”天蚩大笑,“既然你們覺得我如此不堪,把我殺了啊,你們殺了我就能替那些無辜的人報仇了。哎喲,說不定還能積德呢。啊,不對,我是天燼神龜,你們殺了我好像也不得積德,隻能落得一個殺了人的下場,而且,非常不好意思的告訴你們,就憑你們幾個想殺我?哈哈,來吧,試
試吧,讓我看看天外天的神女們到底有多厲害。啊,還忘了提醒你們,一旦我死了,你們就不得不看着我的母親爲了天燼世界硬撐下去,是一萬年?十萬年?還是更久,那就不知道了。”
天蚩看着礁石上的幻姬,“幻姬殿下,你說說,如果我死了,我的母親要撐多久呢?”
姗洱憤然,“禽獸!”
祐芙道,“禽獸不如!”
天蚩眼中閃現冷光,說時遲那時快,他手臂橫掃,一道冷藍色的光劃開,姗洱四人爲躲天蚩的攻擊不得不朝後飛退,用仙術抵擋他射出來的法力光劍。天空裏瘦瘦高高的男子忽然不見。
礁石上的幻姬忽然抱着離君飛身而起,她面前面對的,正是緊逼的天蚩,一把冷藍色的劍握在他的手中,劍尖直指幻姬的眉心。
幻姬瞬間消失,在天蚩還沒反應的時候出現在他的身後,一掌佛光震向他的後背,将他打飛到天籠上,嘭的一聲,疼得他呲牙咧嘴。
幻姬抱着離君飛到天蚩的面前,“是我送你進去,還是你自己進去?”
“我不會進去,你這個多管閑事的女人,我在天燼世界裏怎麽樣與你無關,你是天外天的殿下又怎麽樣,管好你的天外天就行了,天燼世界不需要你管,我是什麽樣子的活法,也不需要你來強迫。”天蚩眼中的憤怒十分的濃,“你以爲你把天燼世界全部封住我就能乖乖的聽話去背負整個天燼世界嗎?我告訴你,做夢!”
天蚩劍指幻姬,“你打開天燼世界的結界,放我出去,我不喜歡在天燼世界裏生活,更不想永永遠遠的背負着這個全部都是烈火的世界,說什麽燒制出天地間最好的黏土,有什麽用!天地早已大穩,天河決堤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需要黏土嗎?難道就不能用别的東西代替?非得讓我的一生都活在暗無天日的世界底下,隻爲了不曉得什麽時候會發生,或許根本就不會出現的天地大事。憑什麽!”
“憑你是天燼神龜。”幻姬的聲音輕輕的,若是自信的辯聽,還能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一絲絲的無奈。
天蚩大吼,“我不要!我從來就沒有求天告地給我一個天燼神龜的身份,哪怕讓我當一個妖精都行,我完全不稀罕這個什麽神獸的出生,誰喜歡可以拿去。我沒有求着自己要繼承天燼世界,爲什麽要強加給我責任。你聽明白了嗎?身份,不是我求來的,我要的生活不是在底下爲沒有意義的事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待着。”
幻姬摸着離君的毛,聲音依舊輕輕的,“天地之間,我們唯一不能選擇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父母,哪怕是生死你都可以做出選擇,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要肩負比别人多更多的責任,沒得選。”
“我不管,别人有的選沒的選我不管,我隻知道,我要選,而且我隻選自己想要的。我警告你,要麽你放我走,要麽你殺了我,反正我是不會聽話肩負天燼世界的,不管誰來逼我,都沒用。”
“你确定?”幻姬問。
天蚩很肯定的道,“确定。讓我生活在天燼世界底下萬萬年,不如讓我死。”
幻姬靜默了片刻,清晰的說了一個字,“好!”
天蚩愣了下。
幻姬擡起手,手中祭出了她的禦靈劍。他确實不會安安分分的在天燼世界底下穩大局,強迫他亦不是長久之計,心中沒用信仰的人,其責任感也十分缺失,若是讓他出天燼世界,危害必然無窮。在外無人管束之下,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麽樣子,甚至與仙神爲敵亦是可能。
“既然你已想得很清楚,本殿下便送你一程。”
幻姬的身影瞬間移動到天蚩的面前,感覺到幻姬的緊迫逼來,他果斷躲開她的攻擊,避開了最重的一點卻沒能避過其他,後背再吃上幻姬一掌,感覺自己的仙身都被她震斷了骨頭。
不服輸也不想被困在天燼世界裏的天蚩拼命的反擊幻姬,兩人在烈火中時隐時現,依子和祐芙飛到天空追幻姬和天蚩,息宓和姗洱則在她們的後面緊追,兩人畢竟不是神衛,禦風的速度沒有祐芙和依子快,隻能緊跟着她們。
沒多久,别說息宓和姗洱,就連祐芙都沒有看到幻姬的身影。
姗洱眉心皺了起來,殿下去哪兒了?這裏到處都是火,可别出什麽幺蛾子才好,天蚩對她們肯定恨之入骨,保不定會對殿下平死一搏,殿下可别着了他的道,天燼世界裏的天火她們不了解,能掌控天燼大火的之後世界底下的天燼神龜。
就在大家都找不到幻姬的時候,
聽到天空裏傳來一聲慘叫聲。
“啊!”
姗洱幾人急忙循着聲音飛過去,看到天蚩全身冒着火的從烈火裏墜落下來,幻姬手執禦靈劍跟着他跌落的身體飛出天燼大火,身體摔到礁石上的天蚩瞬間變成了一隻巨大的墨綠色天燼神龜。
幻姬的劍尖指着天蚩的龜脖子,“你死也不安守天燼世界,留下你在世間反而是個禍害。你說我爲何不能隻安守天外天,偏偏要來管天燼世界的事情,其實我很想告訴你,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管天外天以外的事。”
倘若她隻用管天外天,身上的責任就不會如此大,或許她和某人的愛情就有存在天地的可能。他不會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想問蒼天,憑什麽讓她肩負那麽多卻不給她心裏最想要的,他能反抗天燼世界的責任去過自己的生活,而她試圖努力過,卻沒有成功。
禦靈劍發出金色的光芒,就在幻姬要揮下長劍的時候,天燼世界的大火開始熄滅,念唐從世界底下浮現。
“劍下留人。”
念唐從海面飛到幻姬的面前,跪下,“幻姬殿下,請你饒恕天蚩的不懂事,留下他的性命吧。”
“你終于來了。”
姗洱疑惑,看着幻姬,難道殿下之前說的‘等’,等的不是天蚩,真正等的人是天蚩的母親念唐?
“殿下,我知錯了。”
姗洱等人可憐着念唐,她何錯之有呢?生下天蚩,她爲母親的做了所有能做的,天蚩犯下的所有過錯和她沒有關系,她是個很偉大的母親。但幻姬的話,讓姗洱幾人吃驚。
“你确實錯了。”
殿下說念唐錯了?
念唐匍在地上,“殿下,請你取走我的性命吧,是我教子無方,也是我放出了天蚩,一切事情都請讓我這個母親來替他承擔吧。”
姗洱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天蚩從天籠裏出來竟然是念唐做的,難怪他能從裏面出來。殿下一定是知道念唐肯定會疼惜天蚩而偷偷放他出天籠,故而将整個天燼世界都封住,因此天蚩出來之後試圖出境,努力了好幾天沒成功,這才回來找幻姬。而念唐,也以爲自己的兒子能逃出去,幾天都不露面,直到天蚩要被幻姬滅了。
“凡間有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殿下請說。”
“慈母多敗兒。”
念唐的肩膀輕輕的顫抖,“殿下教訓的是。”
“我不是在教訓你,是想說你對待他的方式,錯了。”
“殿下,請你饒恕他吧。”
念唐擡起頭,老淚縱痕的看着幻姬,“天燼世界不能沒有人撐着,如果殿下可憐我年邁,請留下天蚩的性命,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念唐你起來吧。我給他的機會,已經很多次了。”
念唐繼續跪在地上,“殿下仁慈,求殿下再寬恕他一次,也許這次他就會聽話的。天燼世界不能塌。”
幻姬目光清清的看着念唐,“天燼世界當然不能塌。也不可能塌!”
幻姬最後幾個字音雖然沒有變化,可念唐卻心裏咯噔猛的跳了一下,看着幻姬的眼中出現一絲光芒,是驚訝,是不解,是緊張,又帶着希望。
“殿下?”
“你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擔,天蚩也必須受到懲罰,而天燼世界自然不會崩塌,它會有新的天燼神龜來肩負。”
念唐嘴唇翕動,喉嚨裏的話沒有說出來。幻姬看着她,等着她的話,看到她最後把話咽下去了,不急不躁,靜靜的等着她。
“新的天燼神龜……”姗洱疑惑的看着幻姬,有嗎?
“殿下能在天地之間找到新的天燼神龜嗎?”念唐問。
幻姬摸着離君的毛,“這個問題,我覺得念唐你比我更清楚。”
念唐一愣,臉色變了下,但還是選擇了否認。
“我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麽。”
“是真的不知道嗎?”幻姬再問。
念唐和幻姬對視,一會兒之後,額頭伏在地上,“殿下,我錯了。”原來,她知道了。
“念唐你沒有錯什
麽。”
她是天蚩的母親,想保護自己的兒子沒錯,換做是她,看到自己的孩子有性命之憂,必然也會出手相救。隻是,如果不是親自來天燼世界,天地之間就不會知道天燼世界裏的一個秘密。
在天燼世界裏并不是隻有念唐和天蚩兩隻天燼神龜,還有第三隻天燼神龜。而第二隻天燼神龜也是念唐的孩子,隻是在八方世界陣圖和所有的古典策記載裏,都以爲念唐隻生了天蚩一個孩子,這是每一代天燼神龜的遺傳,一隻誕下另一隻,不分公母,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孕育出新的繼承者。可是念唐誕子的那日,她生下的是兩個孩子,因爲十分的特殊,她沒有公開,于是外人從來都不知道,在天蚩的名字之下,還生活着一個兄弟。
念唐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幻姬,“殿下你是怎麽知道的?”她瞞了萬萬年,從來沒人曉得,沒想到被她發現了。
“你以爲爲何你能輕而易舉就放天蚩出來?”
她怎麽會不了解天蚩想逃出來,她能封住整個天燼世界難道就沒想到要用結界封住天籠嗎?她隻是象征性的将天蚩關了進去,爲的就是想看看念唐會不會狠心教導天蚩改邪歸正,可惜讓她很失望,念唐是個對自己孩子十分心軟的人,她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吃苦,當晚就忍不住來放走了天蚩。她以爲她們都睡了,事實上,她一晚上都沒睡着。
秘密就是在念唐現身放天蚩的時候被她發現的!
念唐沒有在天燼世界的底下肩負整個世界,可當時天燼大火并沒有熄滅,一切都很正常。念唐以爲讓天燼世界正常能讓她們察覺不到她在放在天蚩,可她忘記了,正是正常的天燼世界讓幻姬覺得不正常,從而在後面的幾天等待裏發現了天燼世界底下有第三隻天燼神龜,在念唐不在的時候,他能肩負起整個世界。她在等,等念唐來承認放走了天蚩,等念唐來告訴她,還有一隻很有責任心的天燼神龜可以擔負起這方世界。很遺憾,到最後,若不是天蚩要喪命,她才出現。
“殿下,請懲罰我吧。”
“能說說你爲什麽不想讓别人知道他的存在嗎?”
念唐歎了一口氣,“是我自私了。我不想讓自己兩個孩子日日年年都在世界底下背負着逃不掉的責任。”她原本想一個肩負,一個離開天燼世界去生活。可沒想到,最初的選擇錯了,天蚩長大之後不想肩負責任,而天道上面記載的是他。天闵很有責任感,但天道命冊上沒有他。兩個孩子,命運被交錯了。後面天蚩她管束不住,事情就演化到天燼世界動蕩了。因爲天道命冊上沒有天闵,他肩負天燼世界隻能在她撐不住時幫把力,當晚放天蚩,天闵是咬牙才撐住的。
幻姬走到念唐的面前,“你卸下責任吧。”
“殿下……”
看着念唐的眼睛,幻姬默默的轉頭去看天蚩,“進去吧。”
忽然,離君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