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風疾穿中,幻姬感覺到千離另一隻手輕輕的托上了自己的後腦,将她的頭十分小心的護在頸窩裏,簡單而輕微的動作給了她莫大的心動。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曾有過類似的舉動,但不身處在特殊的環境中,那份被他細緻呵護的感覺并沒有此時強烈。聞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她恍然聽到他溫柔的聲音在耳畔告訴她,不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希望她能依賴他,讓他像太陽守護月亮一般守護着她。他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強大的女娲後人,而是一個深愛他的幻姬。
慢慢的,幻姬盡量擡起自己的手,抱着千離的腰身,決定不再想如何幫助他。因爲他,一定不想現在的她出手相助。不,哪怕是健康的她,他都不會稀罕。而她,就是太過于想成爲處處都行的人才會導緻他們之間有時候相處起來累。他容忍她的習慣不過源自他對她的愛,或許在他的眼中,她想幫忙的心更體現的是另個詞,自不量力。别人或許未可知,但在他身邊,一定是這樣的感覺吧孤。
抱着千離的幻姬臉埋在他的頸窩裏,隻露出一雙眼睛微微睜開,看到身後一片片盛放的金色白摩花,她才切實的感受到自己和千離之間修爲差距有多麽大。原想通天牆出現意外,無非不過是找不到出口,若是破境也不是難事,大不了從一個境界穿到另一個未知的佛境即可,卻沒想到在破境的時候會出現巫障的攻擊,而那些攻擊會随着破境越來越深而愈發強烈,若是法力不夠強大,很可能沒有入新境前就被巫障吞噬,落得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通天牆内的巫障從未得機攻擊入侵者,千離和幻姬是有史來的第一次,巫障對他們的攻擊程度可想而知,一層層的金色白摩花懸空開放在周圍護着兩人,巫障的攻擊跟着他們的禦風疾行,将最外層的白摩花吞沒之後便吞消第二層,而被巫障毀掉一層守護千離就會讓白摩花繼續開出一個圈來保護兩人阙。
幻姬注意到,金色的白摩花不是一層兩層三層,而是一層疊着一層,疊到外圈她數不清到底有多少白摩花在保護他們,隻能感覺到巫障越來越瘋狂的卷席他們,但卻看不到巫障到底如何攻擊他們。甚至,她連最外層的白摩花都看不見,不知道巫障究竟如何毀盡神花。她歎服千離的修爲高深難測,卻不曉得他将白摩花的守護推得足夠遠是爲了她。她的身體目前極其虛弱,巫障靠近他能應付自如,可她卻不能,他不敢冒險多少守護結界才能讓她不受到一點傷害,隻能盡可能将巫障擋在最外面。
破境越往後越困難,不僅要高強的法力作爲支撐,更需要和沖境的反噬力相抗衡,沖境的力量越大,反噬回來的傷害就會越大,想不受到傷害則要求破境之人有足夠強大的本事。巫障會将想要破境的人推向最惡劣的境界,越差的境界越容易進入,越難以擺脫出來。而反之則是越好的境界越難進入,但之後若是想離開卻會容易很多。
千離禦風的同時,探到了哪一方的阻力最大,便迎着它毫不猶豫的沖境,阻力在瞬息間增大了許多,連幻姬都感覺到金色白摩花被損耗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忽然,一個長風吼聲傳來,飛在千離和幻姬身周的白摩花頃刻間被吹散,黑色的巫障變成一張巨獸的嘴巴,從千離的身後撲來。幻姬閉上眼睛,不去看愈來愈近的巫障,她不想表現出害怕或者緊張影響千離,若是不能順利轉危爲安,她亦無憾。求不到同年同月同日生,能與他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上天給她最美的厚待。
白摩花散盡的一刻,黑暗将佛光一點點墨焚,萬丈光芒開始轉淡,黑暗越來越多,金色的光輝則慢慢變少,未知的命運襲向千離和幻姬,幻姬閉眼後什麽都不在想,既臨之,則安之,該來的避不掉,禍福兩相依,能與他在一起面對危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從來都不知道,什麽也不做,隻是靠在他的懷中,聽憑他帶着自己飛行是一件如此安甯的事情,天是他,地是他,什麽都不去擔心,坦然接受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切事情。
但有句話,她覺得有必要告訴他。
巫障從天空撲下來的一霎,千離腳下踩着的護額發出奪目光芒,光澤飛快變得奇亮無比,光芒在他們的飛行中迅速擴大,若不細看隻當是一輪光芒在護着兩人,卻不知光芒實乃把把長飄利劍飛旋出來的劍光,劍貫宏天,如馳如掣,大有鋪天蓋地之氣勢,日月同輝之光銳,将罩下來的巫障巨口劈成了一絲絲,碎散無形。
最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幻姬沒有看到,隻感覺到抱着的手臂倏然變得很緊,像是害怕她掉
下去一般,讓她心底暖暖的。耳邊聽到一聲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随後聞到清新的白摩花香,渾身感覺到忽然的暢快,周圍的壓迫感消失,連呼吸都變得輕松。
千離抱着幻姬,踏花飛行,腳下踩着的利劍變回了護額的模樣回到了他的額頭之上,身後的銀絲一絲不亂,整潔的仿似剛才的經曆是一場夢,從來不存在。
感覺到安然無恙後,幻姬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到一片草長莺飛天藍地綠的美好畫面,遠處一條白色的小溪流在潺潺慢淌,先前的黑暗消失不見,來到了新的境界裏。
幻姬看着千離,嘴角微微揚起,“幸好有你在。”
“不是這句。”
千離摟着幻姬的手臂絲毫不松,盯着她的眼睛,剛才入境的緊急關頭,她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當時忙着破巫障之神的阻攔,而且風太勁,若不是他耳聰目明的,恐怕真要聽不清她說什麽了。但,不曉得是不是遂了她的願,他聽見了,而且聽清了。
“嗯?”幻姬不明白千離的話,什麽不是這句?他不要聽這句話,那是想聽什麽?
“你破境之前對我說了什麽。”
千離的目光太過專注,看得幻姬不好意思,想到自己在他耳邊輕輕說的那句話,眼中不禁羞色浮現,她當時隻是害怕以後沒機會才說的,而且那麽小聲,他怎麽可能聽得見。都說順風耳才能聽到很多,他逆風的時候也能聽到她有講話,可夠厲害的。
幻姬以爲千離沒聽到她說什麽,“沒什麽啊,我就是……叮囑你小心些,首要保護好自己。”
“不是。”
千離不止目光堅定,連口氣都帶着讓幻姬驚訝的笃定,她想在那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聽到自己說了什麽呢,他怎麽就曉得自己說的不是這句。
“就是這句。”幻姬堅持。反正他也不确定自己說了什麽,她一口咬定他拿她也沒辦法。
“你說的是,我害怕。”
幻姬立即否認,“不是這句。”
“你問我,我們能不能順利渡過難關。”
“不是。”幻姬否認,“我說的就是讓你小心些。”他怎麽能這樣瞎猜呢,她自己說了什麽難道還不記得麽,她都清清楚楚否認了,他還要猜,難道她的臉上寫了‘我沒說實話’幾個字?
千離也拿出自己的倔勁,“你肯定不是說這句。”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我。”
“你當時的話模糊中不是這幾個字的音。”
一個‘模糊’讓幻姬對千離不緊張也不害羞了,她就說他肯定沒聽清自己說了什麽吧,果然沒聽到,隻是根據她的話音來猜測自己說了什麽,這樣就好辦了,她怎麽說都行。
幻姬聲音很柔和,慢慢的道,“當時風大,情況又甚急,你的心思必然是在如何保我們平安上,怎會用心聽我說了什麽呢,你聽岔了,我說了什麽我自己知道啊。”
“你真的不打算再說一遍?”
“我說了啊。”幻姬帶着奇怪的目光看着千離,他這麽想自己再說一遍,不會是明明知道自己說了什麽,故意裝傻吧?幻姬問,“你是不是聽到我說什麽?”
千離表情甚是無辜的問,“聽到還問你做什麽。”
幻姬蹙眉,也是,聽清楚了他就不會是現在的表情了。但是,他這個人又不是沒戲弄過她。明明聽到了,但是爲了再聽一遍故意裝沒聽到,這樣的事情他未必幹不出。爲了不上當,她還是小心些爲好。
“沒聽到也沒關系,我們現在安全了,那句話不重要了。”
“豈能!”
她那句話怎能不重要!應該是非常重要,相當重要!她能在危難關頭對他說出來,爲何就不能在平平順順的時候再說一遍他聽,若不是倆人一起面對困難,他隻怕等到天荒地老也未必能等到她說出來。雖說像星華媳婦兒那樣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性格不對他的味兒,但人家媳婦兒有什麽話都會直接跟星華說出來啊,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都能明明白白告訴他,不讓他胡猜,這一點她怎麽就沒學到呢。和他在一起,有什麽話不能直白的說出來呢,以前覺得她這樣叫害羞,叫内秀,叫溫婉含蓄,現在看來,若是他是急性子,都能給她憋出病來。
千離強調,“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每個字都非常重要。”
“……”
望着千離的眼睛,幻姬輕輕笑了。她對他有多重要,他在她心裏就有同樣的分量。隻不過,萬千年前想聽他說這種話頗爲難得,現在他倒是不介意張口就來。
“不管我對你說了什麽,那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最要緊的是,我們現在渡過了難關,還在好好的一起。”這對她來說,沒什麽可比的了。也許,他們倆人還會遇到什麽險阻,可不要緊,她會學着陪他一起面對,學着放下自己争勝的習慣,享受他給的照顧和呵護,讓他看到她的改變,隻爲他一人而改。
千離道:“剛才驚險渡劫,作爲獎勵,你也是不是該把我沒聽清的話如實告訴我。”
“爲什麽非要聽呢?”
幻姬不解。
千離一臉坦然的看着幻姬,表情格外認真,“危急關頭人說的話一定極爲重要。剛才我們差點就當了亡命鴛鴦,你就對我說了一句話,而我卻沒聽到,如何能不成爲我的遺憾。”爲了讓幻姬感受到他的嚴肅,千離又強調了一遍,“畢生的遺憾。”
……畢生?
帝尊,你會不會也太小題大做了,一句話而已,居然還重要到了一生,人一生裏面的遺憾太多了,一句話就能成抱憾一生,那他的人生一定充滿了各種不如意和歎息。可是,她看他當帝尊當得可舒坦了,如果将她遭受天譴這件事從他的生命裏剔除出來,他的人生不要太閑适惬意噢。有過殊死奮鬥,結果是他應該得的,這點毋庸置疑。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還有更多的人在成仙的路上也付出了别人想象不到的艱辛,但不見得人人都能好運氣的渡劫成功位列仙班,他是值得尊敬的,可也是受到上天眷顧的人。
“我說……”
話到了幻姬的嘴邊,又被她咽下去了,在千離的目光下到底說不出來。
幻姬無力的靠在千離的肩膀上,“我沒力氣了,說不出來。”她很少用撒嬌這招,但每次用這招對付他,都有奇效。尤其是現在,她身體确實虛,千離更是心疼到骨子裏,她說沒力氣說不出口,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力氣全部轉給她,讓她說個千百遍給他聽。
“等你有力氣了,告訴我。”
“嗯。”
風和日麗,鳥唱花香。
千離帶着幻姬飛了一會兒後,在一處溪水特别清澈的地方落了下來,廣袖揮過,一座精緻宮院在仙光中眨眼出現。幻姬還來不及誇上一句半句,身子陡然懸空,被千離打橫抱起,走進屋内。
将幻姬放到房間裏的床上,千離仔細爲她檢查一番,“你元神精力不夠,先睡會。”剛才雖然沒讓她耗費仙力,但她的精元修複被打斷,如今又不在異世花内,尚不知要如何助她把元神恢複,若是一直不能修複,他們在這裏便無止境的待下去,與她相伴,在哪兒都好,可身體不好受罪的是她,叫他怎會眼睜睜的看着她吃苦。
“我守着,你安心睡。”
幻姬躺着,心中記挂通天牆的意外,“這裏是哪兒?我們還能出去嗎?”
“你予我些時間算算此境是何處,安心休息,待你醒來,我就告訴你,可好?”
覺得千離說的話很有道理,幻姬點點頭,他和她一同破境到了這個地方,馬上問出她心中的疑問他是難以回答,正好她确實感覺到疲憊,不如先休息。
因是剛落入新境,千離半步不離幻姬,擔心在安眠過程中的她出現什麽事情,一直到幻姬在床上睡了三天,他才敢從床邊走開,卻也是不敢走出房間,擔心幻姬醒來看不到他會害怕。在房中布開了八卦星宿空辰幕,想算出兩人現在掉到了什麽地方,知道所在何處才能找到出境之法。讓千離詫異的是,第一次他竟然沒有找到自己和幻姬存在于哪個空間裏。
千離再次掐算時,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進入了通天牆,恰好是這個亂入讓他能确定他和幻姬的大概位置,将星宿空辰幕上的星宿移動位置,更準确鎖定兩人所在。看來他們倆人的運氣不錯,竟然穿過通天牆的巫障到了太渺虛陽境裏,算是通天牆裏最好的境界,裏面沒有猛獸攻擊,鳥語花香,一年四季十分鮮明,仿佛人間歲月。而且,最難得的是,在這裏修煉雖然沒有佛陀天悟盡心簾裏一年頂百年的神奇,卻也能事半功倍。語兒在這裏修複她的元神,能縮短一半時間,也算是這次不幸的劫難裏的幸運了。
确定兩人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千離的心放下來不少,正打算收起星宿空辰幕,發現那個亂入通天牆的東西竟然被巫障逼進了某個
境界裏。若不是活的,巫障大概不會攻擊,隻消不停的下墜就是了。是什麽呢?
千離微微一想,小童子?因爲擔心幻姬而奮不顧身的進來?不大可能。通天牆有異常,西天僧神們必定趕到,小童子想進來一探究竟,還沒等他鑽進來就會被師兄們逮住,以他的修爲進來毫無作用。若不是小童子,則可能是……
想到跟着小童子到通天牆裏找他的僧神,千離略微想了下,他不記得西天有那個僧神和自己有私交,他從不與他們說話,這些人也了解他的習慣,能舍身進來救他的僧神他着實想不出會是誰。罷了,不管是誰,都跟他沒有關系。
“不要……”房間裏忽然響起低低的一聲。
千離轉身看着床上,幻姬皺着眉,臉上甚是痛苦,嘴裏說着,“不要……”
千離連忙走到床邊,一隻手握着幻姬緊緊抓着被褥的手,輕聲喚她,“語兒。”
“語兒,醒醒。”
“不要。”
幻姬猛然睜開眼睛,指甲深深的扣到千離的手背肌膚裏,喘息着,看清千離的臉,眼中的驚慌才慢慢消失。原來隻是做夢,還好他沒事。
千離柔聲安慰着幻姬,“做惡夢了?”
幻姬撐起自己的身子,坐起來,看着千離,什麽話都沒說的張開雙臂抱着他的脖子。面對她主動投懷送抱,千離微微驚訝一記,擡起手摟住她的身子,聲音愈發的輕柔了。
“不怕。我在。”
幻姬的心不停顫抖,連帶她的身子都止不住的輕顫,收緊抱着千離脖子的手臂,聲音裏帶着懼意,“不要到我看不到你的地方去。”
感覺到幻姬的不安,千離将她摟得更緊,“好。我哪兒都不會去,就在你身邊。”
想到夢中看到的東西,幻姬懷疑自己選擇重新和千離開始相愛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決定,她願意跟他一起面對所有苦難,但是不代表她敢賭上他的性命。
“夢都不真實的。”千離安慰幻姬,“不要怕。”
幻姬輕聲的問,“我們在一起,真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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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今天(8-31)晚上12點前還有一更。謝謝閱讀。但是不建議大家等更,可以明天看,不要熬夜,熬夜不好!大家要喋喋哒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