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阙”
幻姬蹲下,雙手扶住千離的身體,焦灼的看着閉目不言額頭上沁出微微細汗的他,“帝尊,你怎麽樣了?”親眼看到七彩七星玲珑珠珠化蟲的她,無法形容看到蠱王鑽出千離手心那一刻的感覺,尤其看到那麽長的身子從他的體内一點點爬出來,她在梁上忍耐得都不像自己,壓住想飛下來滅掉蠱王的心。她不想因爲她的沖動讓帝尊的解蠱失敗,可沒想到,蠱王遠比她想狡猾,又或者應該說,雄蠱王超乎了她的預計。
千離胸口的光芒開始四散,幻姬立即用娲皇宮的仙術将千離籠罩,從嘴裏吐出了一朵語佛花催入千離的心口,将千離皮膚下的彩光斂收入自己的佛花之中。她記得娘娘告訴過她,語佛花是異世花,是唯她獨有的神花,可收容萬象萬靈,雖然殺不死蠱王,卻能将蠱王暫時的困住,暫緩帝尊的痛苦。
雄蠱王被幻姬強行收入自己的佛花之中,親眼見到雌蠱王死亡的它充滿了悲傷,源源不斷的恨意和傷痛從語佛花裏散發出來。千離将自己的仙力凝到一處,掐天獸鎖魂訣将語佛花收入自己的内丹,他的無邊法力配合着幻姬的異世的神花,總算将雄蠱王老老實實的制住。
緩緩的,千離睜開了眼睛孤。
“帝尊?”
幻姬驚喜的看着千離打開眼睛,“感覺怎麽樣,是不是現在很痛?”
“沒事了。”
“還說沒事。”幻姬急得眼睛都紅了,“我在上面什麽都看到了,雄蠱王在你的體内,它還在折磨着你。”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如果她聽他的話到了殿外等他,她聽到的結果一定是解蠱成功。他的風格,她開始懂了。
千離擡起手,撫摸着幻姬的臉頰,“不要擔心。”
“把雄蠱王傳給我吧。”她怕!怕悲傷過度的蠱王會侵入他的大腦,若是那樣,她要如何救她?幻姬伸手抓住千離輕輕摩挲她臉龐的手,“雌蠱王死了,憑我女娲後人的遠古神體,它奈何不了我的。”忽然,幻姬想到,騙蠱蟲出來是雄雌同在,現在雌蠱死了,帝尊身體裏的蠱蟲要怎麽勾yin出來?
忽的,幻姬轉身穿過濃濃的仙霧快步走到寵服的身邊,用自己的天古複生術将寵服仙魂召喚回來,看着她極其緩慢的淺微睜開眼睛,連忙蹲下身子。
“寵服,在雌蠱死亡的前提下,雄蠱要如何引出帝尊的體内,你曉不曉得法子?”
盡管被幻姬召回仙魂,但寵服是被千離的法力所傷,氣息十分微弱,近乎下一瞬間就會閉眼灰滅,看着幻姬焦急的樣子,寵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大一些。
“半魂。兩個半魂……”話沒有說完,寵服閉上了眼睛。
幻姬将臉貼近寵服,“你說什麽?寵服說清楚。”
一襲白袍整齊翩翩的千離從仙氣裏顯身,将幻姬從蒲團上拉了起來,“她說兩個半魂人。”
“半魂人?”幻姬問,“那是什麽人?”
千離用兩朵白摩花将寵服和雌蠱王的身體收入花蕊中,廣袖揮過,殿中的仙氣散盡,軟金蒲團上的仙火也慢慢熄滅。兩朵花瓣合起來的白摩花從蒲團上飛起來,落到殿内供着佛祖的神龛前面,佛香飄渺,花朵靜呈。
“半魂人不算人。”千離的聲音輕輕的,“也不算仙。”
在仙界和凡間兩界的相交處,隐藏着一個神秘的境界,平時無人看得到,在每年凡間的七月半時,那個神秘的境界才會顯現一整天。那裏,叫半魂燼墟。一半是土地,一半是海水,與别界不同的是,海水在天,沃土在地。進入境界就能看到,一片無垠的水域浮在地上。在半魂燼墟裏,活着唯一的一種人,叫半魂人。每一個人都隻有人影,沒有實體的人身,仿佛是幽靈,但他們卻不是幽靈,而是隻有一半魂魄的幻人。不論太陽多麽的明亮***,半魂人不會出現影子,白天他們侵泡在天上的海水裏,不見蹤迹。到了晚上,半魂人便會出來到海下面的陸地上生活,像是凡人一樣,吃飯,遊戲,相聚……
半魂人沒有生死,隻要不是被捉去附魂,他們的命
可以和無極時光一起,活到很遠很遠的時空。半魂人之間沒有争執,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從狹隘的境界來說,半魂燼墟是四海六道八荒裏唯一安甯祥和的地方,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争奪和厮殺。同時,半魂人也是團結的,若是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捉去附魂,其他半魂人會拼命相救,不讓他被抓去。
所謂附魂,是半魂人的一個特殊能力。不論是凡人還是仙者,哪怕是靈畜,隻要身體在死亡之後被日月精華保養着,讓身體處在與活着時無異的機能下,半魂人附魂于體,便能讓死亡之靈重新複生,而半魂人因爲附魂則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完全化成了複生之人的靈魂,無異于徹底的死亡。正因爲如此,半魂人一直是很多凡間神明大師或者歪門邪道的捉妖師想捕捉到的靈人,而半魂人則十分痛恨到半魂燼墟捉他們的入侵者。
由于每年七月半到半魂燼墟抓半魂人的人漸漸增多,半魂人對外界來者不論何人都帶着十分強烈的敵意,戒備心更是一年比一年重,每年的七月半,半魂燼墟裏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看不到一個半魂人。藏匿于海水中的他們,無影無形,無法捕捉。
幻姬看着神龛前的兩朵白摩花,“寵服的意思是,叫我們抓半魂人來複生她和雌蠱王?”
“或許還有别的法子。”
“讓我來複活寵服?”幻姬問,“還有雌蠱王?”
千離伸手将幻姬攬到懷中,搖頭,“不用。”
她有心,但他知道,力不足。以她的修爲,現在至多能複活凡人,寵服和雌蠱王都非等閑之輩,複活仙者她此時沒有這個本事,除非是女娲娘娘。而他……見死不救是習慣,何況是一個死在自己手裏的人,若是想救她,又怎會滅她。此時讓寵服活過來,以她的腦筋,語兒怕是應付不了,不若讓她和雌蠱王一起在白摩花裏被如月佛光養着,興許她還能在解蠱雄蟲上面有點兒作用。若是這點兒利用可能都沒有,她也就不用存在于世了。
“凡事總要試試的。”
“一件事情不做就知道結果。做,就顯得蠢了。”千離摟着幻姬轉身,朝佛殿的門口走,“蠱王如今被封在你我的内丹神花裏,折磨不到我。”
幻姬皺眉,“是暫時折磨不到。”它在他的體内,總歸不安全。
幻姬邊走邊算時間,驚呼,“到七月半還有兩個月!這麽久!”
*
星華和麒麟知道千離解蠱失敗已是五天之後。
麒麟因爲不确定千離蠱王化蟲的日子,因此沒在解蠱那天到千辰宮裏來,聽到千離說沒成,驚奇的看着他,發出長長的一聲,“咦……”
這如何可能!
“你逗我們玩的吧?”麒麟不敢置信的看着千離,他的手裏還能出現失敗?不可思議。“别開玩笑了。”
千離輕描淡寫的道:“雌蠱死了。雄的沒有。”
“啊?”麒麟越發奇怪了,既然死了一隻,那就不算失敗,最起碼,寵服不再需要顧忌。看了星華一眼,麒麟問,“怎麽會隻弄掉一隻呢?”
到自己在最後關頭走神的一下,千離默然不語。那一瞬間,聽到蠱王的哀鳴,他好像能感同身受,能理解他看着自己的伴侶死在眼前而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做的無助與痛苦。如果他沒有爲語兒動情,他必然會一氣呵成的将這對蠱王處理掉,可沒有如果,那一刹,他想到語兒。
“你說清楚,我和星華聽聽,看看有沒有法子順手幫下你。”
在麒麟和星華的心裏,種蠱這類事情對千離來說根本不值得擔心,他必然能搞定。麒麟出于好奇想來看看七彩七星玲珑珠的鴛鴦蠱王長什麽樣子跑來千辰宮找他,出門時舞傾公主要跟着來玩,他便帶着她一道來了。到了佛陀天之後,又去星穹宮找星華,問他要不要一起過來瞧瞧。飄蘿在宮裏待着悶,聽聞千離的事情,便催着星華倆人一起來了。
于是,千離三人在亭中喝茶閑聊,幻姬則和飄蘿、舞傾在遠處賞花。
幻姬時不時扭頭看着亭下的千離,那份挂心的模樣叫飄蘿忍不住開她的玩笑。
“這會子你都轉頭五十八次了。”飄蘿一隻手托着自己的肚子,看着幻姬笑,“日夜和帝尊生活在一起還看不夠他麽?”想當年,她對星華好像也沒這麽膩呢,不過那時的她沒有朋友,隻有他,倆人要麽黏乎在一塊兒,要麽就被迫長期分開。分開,很久很久。
幻姬臉紅,不好意思的笑了,“姐姐說笑了
。我是怕他不舒服。”
“帝尊的身體怎麽樣了?”
“最近看上去還不錯。”
飄蘿笑道:“什麽叫看上去啊,你把你家那口子當成紙糊的麽?要曉得,他可是佛陀天裏的帝尊,他什麽時候不好過啊,我看他唇紅齒白,氣色紅暈有光澤,一點事兒都沒有的人。”飄蘿伸出手拍拍幻姬,“别擔心了,有道是關心則亂,情意濃濃裏的人就是這樣,對方有點兒不舒服,在我們的眼中就會被放大。原本沒什麽的小事,我們也會當成天大的事情來對待。”
“姐姐……”
幻姬的話,沒有說出口。對飄蘿,她願意說,可考慮到舞傾在場,帝尊不會高興他的事情被很多人知曉,或許連飄蘿他都不想她知道,她又怎能讓舞傾公主知道解蠱發生的事情。
“嗯?”
幻姬笑笑,“累嗎?”
“呵呵,不累。每天在宮裏閑的慌,今兒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來你這邊走走。”
飄蘿亦是好奇,遂問幻姬。
“麒麟和星華聊天就幾句話,說得也含蓄,我都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飄蘿很是關心的看着幻姬,“帝尊怎麽了?怎麽會扯到爲了讓你少受罪。你們倆遇到什麽事了?”
“我原本也不知道,還是大概十天前才曉得的。”
幻姬将自己和千離在神川山遇到的事情和飄蘿說了一遍。自然,她和千離在海底的那一晚被她悄然用一句話順帶了過去。
“這麽說,所有的事情都是神川山仙靈女族族長寵服惹來的。”
飄蘿微微皺眉,喜歡一個人就喜歡吧,帝尊是曠世美男子,絕世奇男子,三十三重天裏暗暗愛慕他的神女不要太多才是,寵服鍾情于他本是件極爲正常的事情。公開,或者偷偷的愛戀,都是一個人的自由。可世間男子千千萬,她既然獨獨看上了帝尊,就該懂得,她能喜歡上别人,别人也就有權利不喜歡她。若是曉得不被喜歡,何必強求,更不該用強勢霸道陰險的手段來試圖留住男人的身體。
“她說跟我公平競争帝尊。”
“公平什麽?”飄蘿挑眉,“幻姬你不要犯傻,帝尊心裏的人是你,從你們出現在神川山就表示你們是一對兒,寵服再怎麽喜歡帝尊,那也是個後來者,她從出現就站在搶奪者的位置上。屬于你的人,哪怕是一根頭發,都不能被人搶去。如果說,帝尊心裏沒你,你們共同中意于她,你和寵服才算是公平競争。她的手段,完全屬于搶劫。再說了,種蠱這種事情是很上不了台面兒的,你還求帝尊放過寵服,依我看,按照帝尊想風格,寵服屍骨無存。”
舞傾一直在旁邊靜靜的聽着幻姬和飄蘿說的話,原本平和的臉色不知道爲什麽微微有點陰沉,看上去情緒很低落。
“舞傾公主,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幻姬問。
“沒有。我在想,神川山變成了幻夢神川海,泡在海水裏會出現幻眼,爲什麽我當時沒有呢?”舞傾歪頭,認真想了想,“我記得,九姐姐和她的将士們也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殿下,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幻姬道:“沒有錯。我在幻夢神川海裏不會出現幻眼。但帝尊會。至于你們,我想,應該是因爲當時你們掉下去就立即浮出水面飛到天空裏,沒有在海中待多久的緣故。”
舞傾點點頭。原來,帝尊在幻夢神川海的海水裏也會出現幻眼。
“殿下,出現幻眼時會是什麽感覺啊?你知道嗎?”
“呵呵,我沒有經曆過,不知道。不過,聽帝尊說,看什麽都出現幻覺,不存在的人會感覺存在在那兒,或者将原本的你認成她,将完全不認識的人看成是自己的朋友。”
舞傾笑道:“真想不到幻夢神川海是如此的神奇,早知道,我應該在海水裏多泡泡,看看會出現什麽幻眼。”
飄蘿道:“幻覺即是假象,活在假象裏有什麽好。”
“可如果……”舞傾停頓了一下,小聲的說道,“假象裏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在假象裏生活也無不可,最起碼心裏很高興啊。”
-
亭中,麒麟忽然拍桌而起,看着千離,歎了一口氣,用手指了指他,又放下。
“星華,你來說他。”
麒麟對千離到了無語的程度。他在解蠱
的時候是怎麽想的,蠱王是蟲,再叫的悲哀那也是它的事情,人家的伴兒要死了,當然傷心,好端端的,他想到幻姬做什麽,分心瞬間給了雄蟲機會,悲憤欲絕的蠱王在他體内會怎麽複仇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想想如何解決吧。”星華看了千離一眼,雖然可惜解蠱隻成功了一半,但他完全能理解千離,墜入十丈紅塵的他們很多時候心不由己,情不自禁就會想到心中的那個她。雌蠱王在寵服的身體裏,他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性對寵服冷淡已是不易,蠱王在他的體内,讓他在壓住雄蟲對雌蠱的深情後朝寵服出手,強大的自控感情已說明他對幻姬的心意比那對雄雌蠱王還深,他又怎忍心說他什麽呢。
星華看着麒麟,“剩下的一隻要怎麽弄出來?”
“我看的遠古大典裏就說了怎麽解蠱,沒有記載死一隻活一隻怎麽辦。”麒麟笑了笑,看着千離,“這次你可爲我的《三十三重天佛陀大典》又貢獻了一個驚世故事。我會把你寫得潇灑蓋天,對戰蠱王時氣勢磅礴,身姿飛轉間行若流水,迷死大把神女仙娥,讓帝尊老人家你英明神武的形象變得崇高偉大。我要讓後人知道,我們的帝尊其實也是個情種,爲了他的媳婦兒,他忍辱負重,任勞任怨,爲牛爲馬,堅韌不催,風……”
千離的聲音輕輕響起,“你快點兒寫,昨兒個花探好像說便所裏沒紙了。”
麒麟:“……”
星華蹙眉,千離出聲。
“等七月半。”
“嗯?”
千離道:“七月半,兩個半魂人能讓寵服和雌蠱王附魂複生。”
麒麟了悟,“你的意思是,再來引一次蠱王。”
“我不以爲蠱王會上第二次當。”星華憂心忡忡的看着千離,他是經曆過飄蘿死亡的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愛侶死亡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痛到極緻時,那種感情若是轉化成恨,足以毀滅心中所不能忍之的一切。
麒麟信心十足,“會不會上第二當那是後話,現在我們可以想想怎麽抓到半魂人,等寵服和雌蠱王附魂後,才曉得會不會成功。”麒麟笑着揶揄星華,“如果是按照你在人間見到飄蘿的反應來看,蠱王沒理由不上當,那簡直就是飛撲而出。”
千離目光轉到遠處,看着幻姬,“我不想抓半魂人。”
星華和麒麟的目光跟着千離看過去,若是不去半魂燼墟,他體内的蠱王要怎麽弄出來?
“你不想,她肯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