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給我吧,我去放。阙”
麒麟看到千離拿着的鼎靈神燈,瞬息之間就緊張了,走過去,難得認真的說話,“舞傾的情況這麽糟糕?”
鼎靈神燈是仙體無法延續自身性命時用仙靈之光來幫助其續命,是生命危在旦夕才使用的東西。舞傾隻是中了天鏡符咒,三月之期還有将近兩個月,怎麽可能現在就要用上這個玩意?
千離将鼎靈神燈給花探,明知花探是個辦事讓人放心的人,可麒麟還是毛遂自薦般的道:“讓我來放吧。”他來千辰宮裏這麽多次,一次都沒見到舞傾,說是把她放在了什麽神器裏面,不方便見她。他又不是一般的小神小仙,花探能進去給她用藥,他爲何不能進去?難不成他的修爲還沒有花探高麽孤。
“現在想到她了?”
從帶着幻姬進宮看到千離後他一直保持沉默,聽見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麒麟的腦子飛快轉動,很快領悟,笑了笑。
“我一直都有想到她,若不是……”後半句話麒麟哽在了喉嚨裏沒有說出來,要是給千離曉得他帶着幻姬出去見百曦,這貨肯定不高興,都到了自己窩裏了,大晚上出去見别的男人,還是自己兄弟帶出去的。雖說他和幻姬現在沒有名正言順的關系,可依他對千離的了解,面上和平時差不多,冷冰冰的,但心裏估計不悅。他昧着良心給幻姬‘指點迷經’就是爲了讓他有個好心情救舞傾,實話實說豈不是要浪費掉先前的努力。于是,麒麟改了口,“若不是難得見到幻姬殿下一回,我哪裏會高興得先放下正事帶着她四處去逛了逛了啊。”
幻姬眼露詫色的看着麒麟,他對帝尊說謊?!
倏地的一下,花探手中的鼎靈神燈消失不見,千離看了眼麒麟,無言的,轉身進了寝宮。
“帝尊?”
花探看着空空的雙手,燈被帝尊收了?
麒麟不解,“哎,怎麽回事啊!”
看着帝尊的背影,幻姬目光收回,對麒麟道:“他可能……知道你在撒謊。”雖然帝尊沒有明說讨厭有人對他撒謊,可是人人都不希望自己被騙,尤其是自己關系親近的朋友。麒麟是他的老友,帝尊自然更加不喜。
過去總覺得幻姬笨笨的,對什麽事情的感知都不靈敏,但麒麟不得不承認,她這次對千離的猜測應該是正确的。他太自信了,以爲自己的謊話沒有破綻,認爲千離在幻姬離開的那段時間在施救舞傾必然不知道他們的去向。若從千離的反應看,爲了他的謊言,舞傾怕是要搭上小命了。
幻姬問花探真君,“宮中可還有第二盞神燈?”
“鼎靈神燈天地之間就一盞,是續命的絕世珍品。”花探皺眉,“舞傾公主的身體非常糟糕,如果不用神燈,估計熬不過三天就……”
三人沉默着。麒麟更是懊惱爲什麽對千離撒謊。他身形一動想進寝宮找千離,被花探拉住了。
“麒麟上神,如果你不想事情變得更糟糕就别進去。”他和帝尊關系匪淺,這樣的老友若是騙自己,帝尊不會被幾句認錯的話打動的,他若動了真格給人懲罰,誰求情都沒用。
麒麟的蹙眉,有些着急,“那現在怎麽辦?他可是真幹得見死不救這種事情的人。”
續命……
幻姬忽然道:“我辦法。”
“真的?快說。”
幻姬看着花探真君,“馬上帶我去見舞傾公主。”
“好。”
*
在安置舞傾的西隅殿,幻姬随着花探真君一起進入舞傾住的房間,在房間在中央有一個兩人大小的冰晶櫃,臉部脖子變得赤紅的舞傾公主就在裏面靜靜的站着。
看到舞傾公主,幻姬大吃一驚,一個月前她見到她時還是很靈動的女子,現在卻成了這般吓人的模樣。
麒麟也跟着進來,花探叮囑道:“殿下,上神,切不可用手去觸碰裝着舞傾公主的冰晶櫃。你們碰一下,她的骨骼就會斷裂一根。”
“怎麽變成這樣了?”麒麟不敢置信的看着原本模樣十分精緻的小十四。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天鏡符咒怎麽解,隻有帝尊知道。能解
赤天龍施下的天鏡符咒,四海六道八荒裏應該也隻有帝尊了。今天晚上他過來施了術,若不然這會兒舞傾公主就該沒氣息了。”
麒麟聽着花探的話心驚膽顫,沖着幻姬招招手,“殿下,你有法子就趕緊的,救人命要緊。”
“嗯。”
幻姬爲難的看着花探,“能打開冰晶櫃嗎?不然我的内丹不能爲她續命。”
“你的内丹?”
麒麟驚訝了,轉念想到。是了,幻姬殿下是女娲後人,與生俱來便有着天地之間最純淨的救死扶傷靈力,她的内丹不比鼎靈神燈的作用小,那粒生長在她體内的丹珠完全可以說是四海六道八荒裏‘第二盞續命神燈’。
花探搖頭,“冰晶櫃不能碰,現在冰晶櫃就是舞傾公主的保護殼,碰了受傷的是她。何況,即便可以碰,我們也不可能破掉帝尊布下的術界。”看着麒麟,花探無奈道,“現在請帝尊過來是沒可能了。”
幻姬又一次真切的感覺到,真是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帝尊,哪怕位及神首的麒麟上神也招惹不起他。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麒麟上神不在意舞傾公主,那他招惹帝尊一點兒事都沒有。受制于人,一定是有求于人,求财或者求德求情求别的東西。無欲則剛,是亘古不變的理。
“如果冰晶櫃如同舞傾公主的身體,那我可以試試不将内丹放到櫃中。”
花探贊同,現在隻能這麽試上一試了。
幻姬掐訣,從口中吐出一粒金色的内丹,将内丹飛到冰晶櫃的上面懸浮着,再念心訣,一道溫和的金色光明從内丹裏放射出來,透過冰晶櫃将舞傾公主整個兒籠罩其内,源源的續命靈力從幻姬的内丹裏釋放出來,爲已經喪失意識的舞傾輸入延息仙靈。
許久之後,舞傾公主的臉色變白了些,看上去雖還有些紅,但比進房間那會兒好了太多。
花探道:“幻姬殿下,這樣可以。”
麒麟感激不已的看着幻姬,“殿下,多謝。”
“呵,麒麟上神太客氣了。能救人我很高興。”
确定幻姬的内丹能代替鼎靈神燈續舞傾的命,麒麟三人沒過多久便走出了西隅殿。麒麟回自己家,花探将幻姬送到千離寝宮之後便離開了,寝宮外面的神侍也一并回了各自的住所,夜色将千辰宮籠進了甯靜裏。
幻姬走進寝宮後徑直朝千離的睡房走去,腳步停在了十二星宿屏風外。要進去麽?此時夜深,帝尊怕是睡下了吧,若是進去,恐會擾了他。過了這般許久,或許他對麒麟上神已諒解,被她提及,反而不好。
讓幻姬進而疑問的是,若帝尊曉得麒麟上神對他撒謊,那他是否知曉自己出去見了百曦?她出宮時,他不在園中,亦不見花探真君,想着見百曦不是什麽大事,很快即會回來,又有麒麟上神一同去,她便沒告知他們。想來這是她的個人私事,帝尊不會多想旁的什麽吧。她在昭邰山三年,知道百曦古神是什麽樣的人,從西海到星穹宮來,不是她太自信,而是她知道百曦和世尊世後素無往來,到佛陀天應是找她,心中擔心他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尋自己,盡早知道才不至于耽誤時間。現在知道百曦無事,她也放心了,他若在星穹宮裏住上一陣子,那是更好不過,她還想問問有些花草的種植法子呢。
輕聲的,幻姬自言自語,“還是不進去吧。”明天等帝尊起來看他的心情再決定要不要找他解釋。定了心後,幻姬轉身打算到美人靠裏安歇,剛轉身被一個白色的聲音吓了一跳,“啊。”帝尊他、他怎麽站在她的身後了?
“帝尊。”
看到千離穿着純白色的中衣外面腰帶略松的束着柔絲軟袍,幻姬輕聲問道,“你洗澡去了?”手臂上的藥膏不就被洗掉了麽。幻姬伸手拉起千離受傷的那隻手臂,撩起袖管,低低的呼了一聲,“呀!”怎麽會變成這樣,原本不是消了紅痕麽,怎麽現在變得紅中帶紫了。
幻姬急忙道:“我馬上給你敷藥。”
“算了。”
千離欲縮手,被幻姬用力拉住,目光堅決的看着他。
“怎麽能算了,都變紫了。”
幻姬硬拉着千離坐到了椅子上,拿來先前給他用的藥膏,将他的衣袖卷到肩膀上,十分輕柔的把他的手托起來放平在身前,害怕弄疼他,抹着藥膏的手格外輕盈,像是羽毛劃過他的肌膚。看着條條發紫的傷痕,幻姬的歉疚大湧而起。幸虧她堅持不回星穹宮,若是跟百曦回去,帝尊手臂上的藥誰給
他上?他自己斷不會主動上藥,别人又不曉得他手上有傷,花探真君是除她以外知道的人,但若帝尊對花探說不上藥,照花探對帝尊言聽計從的風格來看,估計也是由着帝尊。
一邊上藥幻姬一邊納悶,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一般,“之前上完藥不是好了許多麽,怎麽會變得這麽嚴重呢?”低頭抹着藥膏,不确定的問着千離,“帝尊,你是不是吃錯什麽東西了?”想到自己不禁口遭了罪,幻姬覺得傷情加重必事出有因,忽然擡頭,看着千離,“上完藥後我們就吃飯,你說,是不是那些菜你不能吃?”
“洗澡。”
簡單的兩字,幻姬一下沒反應過來,抹了兩下藥之後,明白了。
“你泡澡的水中加了東西?”
“嗯。”
沒有一點兒責備或者埋怨的,幻姬看了千離一會兒,聲音柔柔的,“手臂上的傷沒好之前,記得别再放東西到洗澡水中了喲。”她覺得,帝尊其實也不是處處都很聰明嘛,受傷敷了藥膏還去洗澡,洗澡就洗澡吧,竟然還将傷加重。若是他格外注意,應該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他本就不在意這傷,自然也就不會上心忌諱什麽。哎……還是她來盯着他吧。
因傷加重,幻姬敷的藥加量,用時比上一次長許多,上完藥之後彎着腰俯低身子幫千離輕輕的吹着,直至藥膏全部沁入他的肌膚,又複查一遍是不是都敷到了,才放心的把他的衣袖捋下來。
“晚上睡覺别壓到這隻手了。明早我再給你上藥吧。”
說話時,幻姬注意到千離的銀發還沒有幹透,又道,“你現在還不能睡覺,等頭發全幹了再去。”
千離看了幻姬一眼,欲站起來,幻姬以爲他要去休息,眼明手快的将他摁住,“你怎麽不聽話呐。頭發還有些濕,不能去睡覺。”收到千離正正的看着她的目光,幻姬氣勢軟了下來,微帶怯怯的道,“我是爲你好。”
“我渴。”
幻姬:“……”
呃,好吧,人家帝尊想喝水被她給按住了。想到自己理解錯誤,幻姬立即道,“我給你倒。”一會兒便端着熱茶送到了千離的面前,“帝尊,喝茶。”
在娲皇宮裏,幻姬學了茶藝,手藝還不錯,偶爾還能泡出讓女娲娘娘覺得味道頗爲不錯的清茶。可是,幻姬大概沒想到帝尊對茶的要求能高到讓人歎爲觀止的境界。那杯茶都沒有被他接過去,目光從茶杯上移到幻姬的臉上,有種在質問她,難道讓他喝這樣的茶的感覺。
幻姬看千離不接過去,等會兒,還是沒有把茶端過去,奇怪了。
“帝尊你不是口渴了嗎?”難道是耍自己玩的?
千離看着茶杯裏慢慢展開的一片茶葉,悠悠的道:“能把本尊的靜香泡成一股水溝味兒,你是第一個。”
幻姬:“……”
她的茶藝難道差成這樣?
欲要辯解的幻姬想到麒麟上神叮囑她的,現在帝尊有傷在身,比較敏感。晚上麒麟上神又撒謊惹了他不快,這個時候她不能再惹他了,他打擊就打擊吧,嫌棄就嫌棄吧,現在他最重要,舞傾公主還等着他施救呢。
“幻姬的手藝欠缺,糟蹋了帝尊的靜香。可眼下神侍們都休息去了,帝尊将就一下吧。”
千離聲音輕輕的問,“你何時見過本尊将就過什麽?”
他的世界,沒有将就。爲何要将就?将就便是不滿,是逼不得已的湊合,既然是違心的勉強自己,倒不如幹幹脆脆的不要。
幻姬真想問一句,現在就這種茶喝,如果沒有他想喝的茶,他甯可渴死嗎?
“帝尊你等會兒,我給你叫神侍。”
幻姬轉身的時候,千離站了起來,在幻姬不解的目光中,他自己泡了一杯靜香。真的就是——
一杯!
一杯靜香,滿室飄香。
幻姬開始還覺得是帝尊無理取鬧故意的,當他的茶泡好之後,她才明白,還真不怪帝尊挑剔,而是她泡出來的茶比他泡的差了已經不是一層兩層的水平。
房間裏,靜悄悄的,倆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幻姬站在房中看着坐在椅子上等茶涼的千離,既然他沒睡,不如好好的和他解釋麒麟上神的事情吧,舞傾公主身上的符咒不是幾天就能解開
,帝尊還得外出找缺少的東西,她的内丹不曉得能支撐多久的時間,看舞傾公主的情況,确是非常的不妙,若是帝尊能出手,保她性命的希望更大。
慢慢的,幻姬走到千離的面前,理了理腦子裏的話,溫柔如水的聲音如溪流般的入了千離的耳朵,“麒麟上神他不是有意撒謊的。他是怕你知道實情不高興。我都看得出麒麟上神對舞傾公主很關心,帝尊你肯定早就發現了,你若不悅,他怕你對舞傾公主見死不救。”
千離默然,不言不語。
“我在園中醒來你不在,剛巧麒麟上神來找你,我……”
幻姬停頓了一下,爲什麽她有種自己做錯了事情向帝尊認錯的感覺?可她哪裏都沒錯啊。
“我出宮去見百曦古神了。若無事,他不會出山,他到星穹宮來找我,我們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聊天,我怕他有要緊的事情找我,所以連夜見了他。”
事實上,百曦古神在天河邊說的話讓她有點莫名其妙,不曉得他爲什麽對她說那些,她說她懂了,他卻強調她不懂。
“帝尊,你不要生麒麟上神的氣了。”
表情毫無變化的千離繼續靜靜的坐着,不置可否。
幻姬内心給自己鼓勵,耐心!她得有耐心!腦子裏電光火石間的一閃,想到了一件事。忽的,她傾身彎腰,拿自己的額頭抵着千離的,他的護額碰到她的肌膚,涼涼的,再用自己的小鼻頭蹭着千離的鼻尖。
“帝尊你不要生氣了可以嗎?”
他一不高興,大家都緊張兮兮的。
“麒麟上神對你沒有惡意,我們都沒有。”
千離聲音很低,但顧驺幻姬聽得清楚,“那你對我,有什麽?”
幻姬心中一喜,想着她是不怕帝尊打擊嘲諷,就怕他不說話。本來他的心思就不好猜,難有人看穿他,再不說話,真真的讓人抓狂。隻要他開口,她就有希望能化解他心裏的不爽快。
“對帝尊,我有……”幻姬想,這是她的機會,如果哄的好,說不定麒麟撒謊這事就過去了,求他救舞傾也不是難事,她一定得想好了再說。
慎重的想了之後,幻姬道:“有欽佩,尊重,欣賞,仰望。”說着,幻姬的雙手擡起來輕輕的搭到千離的肩膀上,嘴角微揚,“我很高興能成爲帝尊的幻姬,那讓我覺得無比的榮幸。你像太陽,我望着你!”
“你的太陽,有幾個?”雖然表情還是冷冰冰的,可千離的語氣裏有了一絲柔和。
幻姬道:“一個!就你一個!你是我唯一的,太陽!”
不過,她覺得這個太陽給人不是溫暖的感覺,是冷意啊。大夏天若是怕熱,惹怒帝尊就會感覺到涼快的。
能聽見彼此心跳般的甯靜裏,千離慢慢的擡起手扶上了幻姬的腰肢,“記住你說的這句話!”
突的,幻姬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她感覺到了帝尊的鄭重。
堅定的,幻姬應下她的承諾,“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