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姬輕輕翻了一個身,右腿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很快清醒,坐起身,看着轎内就她一人,不禁納悶,難道帝尊還沒有回來麽?走出白紗大轎,幻姬到塔沓河邊掬了幾把清水洗過臉,看到河邊的淺清水中有不少的小魚兒在嬉遊,輕輕笑了。生命如此珍貴,值得每一個生靈珍惜。自然生存的法則已是十分殘酷,她又怎能再不呵護好這些弱小的蒼靈。
“殿下起的好早啊。”鶴荼公主走到幻姬的身邊,也在河邊掬水洗臉孤。
幻姬微微一笑,“昨夜公主休息的可還好?你和少夷山主對我太過擔心了,我能照顧自己的。阙”
鶴荼公主笑了笑,卻未顯得多麽真心實意,不過是尋常聊天客套的笑靥,“殿下從天外天來坤雲山做客,我們保護好您也是應該的。”隻是不曉得她和帝尊之間昨晚發生了什麽,倆人一道出去的,雖是一起回來,可眨眼帝尊就不見了,她等了一晚上都不見他回來,倆人可是吵架了?亦或者,幻姬殿下将帝尊趕走了,不讓他一道?若是這樣,她對她的印象可就再差一分了,驕縱跋扈,仗勢欺人,連佛陀天的帝尊都敢欺負。
“好像沒有見到帝尊,他還沒起?”鶴荼公主故作不知的詢問幻姬。
“我不知道帝尊在哪。”說着,幻姬從水邊站起來,“也許,等會兒他就出現了吧。”
鶴荼公主目光跟着幻姬走遠,看到她進了華轎,她不知道帝尊在哪?怎麽可能。
幻姬回轎中習早課,太陽從山坳升到山頂,她的早課做完,千離依舊沒有現身。在娲皇宮的話,早課後會有神侍端早點給她,每日的午膳和晚膳也十分準時,昨日從坤雲皇宮吃過早點後便再沒喝上半滴水,一天一夜過去,肚腹空空,不免覺得餓了。走出紗轎,鶴荼公主和侍衛都精神飽滿,看着他們的模樣,她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餓,便若無其事的和他們無異。
等了一上午,千離沒有現身。日頭高挂,氣溫升的很高,各人的衣裳皆被汗水沁濕。
“殿下,你真的不知道帝尊去哪兒了嗎?”鶴荼公主擡手擦了一把汗,實在是太熱了,這樣曬下去,她的皮膚都要被曬傷了。河邊雖然偶爾有風吹起,可氣溫太高,吹也是吹的熱風,不解燥熱。
幻姬乘坐的精緻軟轎像是一個蒸籠,一滴滴的汗珠順着她的臉頰落了下來,這般盲目的等下去不行,若是帝尊三天五天不回來,難道他們就在此處曬幾天嗎。
“鶴荼公主。”幻姬交來了鶴荼,“朝南荒慢行吧。”
“不等帝尊了?”雖然真的很曬,可一想到是在等帝尊,感覺自己能撐下去。
幻姬的聲音似清風拂過衆人的耳朵,“禦風而飛慢些便是,帝尊會趕上我們的。”若他因事耽擱了,在塔沓河邊沒有看到他們,自會循路而往;若他已獨自去往南荒,他們幹等在此豈不是要錯過南荒太子的婚典,将來他又得說自己故意找借口逃離他。
“是。”
四隻朱頂鹍鶴被幻姬召喚出來,承飛起白紗轎,一行人朝南荒繼續趕路。高空雖也有豔陽照射,溫度卻比地面低了不少,飛行時又有不小的風吹着,大家的衣裳漸漸在風中幹了。
幻姬端坐在蒲團之上,無所事事之餘,輕輕拉起自己的曳地旋裙,白皙的腿上看不到傷痕,這是化成人形的結果,可骨子裏卻是透着疼痛之意,昨晚割肉之後一直強忍着故作無事的樣子,自傷是她選擇的,斷是沒有埋怨誰的道理,表現傷情去博取帝尊的同情不是她的作風,原想着過一.夜傷口的痛意會消失,不想還是這麽清晰。幻姬掀了紗簾朝外面看了看,他們正在塔沓河上飛行,過了這條大河不曉得會到什麽地方,待到傍晚落地,她得找些草藥給自己敷上了。
心中惦記着帝尊,鶴荼公主在前頭飛的很慢,私心想着他能早些趕上來。昨天飛了一天,到最後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上,真是氣死人,想她堂堂一個公主成爲了護送首領,他難道一點兒感動都沒有嗎?也是,帝尊是何許人,他要什麽沒有,三十三重天裏多少姑娘都想跟他沾上一絲半縷的關系,他這般高傲叫那些沒有恒心的人都望而卻步,這樣一來,她的競争對手就會少很多。若是帝尊到處留情,恐怕她反而更鬧心了。
飛越塔沓河河心時,一股異常的腥味從河中渲飄到高空,幻姬走到紗轎的邊緣,掀開垂簾朝下面看去,茫茫的一片水域,因爲距離隔得遠,除了水她看不到任何東西,可氣味卻叫人聞得很不舒服,放下紗簾,幻姬叫了鶴荼。
“鶴荼公主。”
仙音傳
到鶴荼的耳中,她很快飛了過來。
“殿下,有何事情?”
“下面可還是塔沓河?”
鶴荼回道:“是。”
“爲何有這種異味?平素就是這種味道嗎?”
異味?鶴荼公主納悶。殿下聞到了什麽不正常的氣味嗎?可是她沒有啊。
“塔沓河平時就是這樣的,殿下是不是……多慮了?”鶴荼其實想問,她是不是太嬌氣了,每條河邊每片海邊總避免不了有些腥味,或淡或濃,這些都是在人的承受範圍裏,若是真的受不了這個味道,那就隻是暫時的,他們又不是長期住在這裏,隻是經過,殿下沒有必要如此大驚小怪吧。
聽鶴荼說塔沓河一直就如此,幻姬不作他想。
“我知道了。”
幻姬原本以爲忍過河心那種異氣就會消失,卻沒想到,一直到傍晚他們還在塔沓河上面飛,而那股味道一直都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濃,她不得不捂着自己的鼻子才能呼吸。
因爲無法落在塔沓河上,幻姬一行人不得不連夜飛行,而她也幾乎被河水裏散發出來的氣味弄得暈厥過去,有氣無力的躺在轎子裏,連腿上的疼痛都顧不上。
一.夜過去,飄滿橙色朝雲的天邊射來新日的陽光,幻姬他們終于飛過了塔沓河,看到了河岸。或許應該說,對幻姬一人來說,總算是到了岸邊,因爲她的症狀在其他的人身上完全沒有,大家都沒有聞到多麽刺鼻的氣味。
爲避白日陽光照射,幻姬的紗轎落在了一片小樹林中,陽光鑽過樹葉間的縫隙把斑駁的光影投在厚厚的落葉上,風過時,樹葉沙沙的響,泥土的氣息比河中的腥味不知清新了多少倍。幻姬在轎中靜躺了小半日,身上的力氣恢複了一些,聽到外面侍衛們在炫耀打了什麽獵物回來,鶴荼公主的笑聲也在其中,說着怎麽吃那些野味。
幻姬蹙眉,她想勸他們不要吃生靈,可前日勸帝尊的結果還在她心中清晰無比,若是用她的身份來制止鶴荼公主他們,難是不難,隻是必會遭來他們的心生不悅。此一路他們勞頓守護,自己若是因此事管制他們,不曉得妥不妥當。
咕咕……咕。
幻姬摸摸自己的肚皮,她都兩日沒吃東西了,在宮裏時,她修爲比不得娘娘,娘娘一杯瓊漿玉釀能管好多天的事,她卻得天天按時吃飯。走出轎子,侍衛們烤螺鼠的香氣撲面而來,幻姬看着侍衛們架起的兩處火堆,心生不忍,那火上的個個生靈昨日必然不會料到今日會成爲别人的腹中餐,若不是因爲她要去南荒,這些動物何至被鶴荼公主他們捕殺。一種‘她不殺伯仁,伯仁因她而死’的感覺沖上幻姬的心頭,讓她深覺是自己給林中小動物們帶來了滅頂的災難。
“殿下。”
鶴荼公主走過來,“我們捕了很多食物,一起吃吧,很好吃的。”
幻姬搖頭,“不了。”
一個侍衛在不遠處開膛一隻碩鳥,猛鳥沒完全斷氣,發出一聲凄厲的叫聲,幻姬目光看過去,眉頭擰了起來,“人間素有不食人間煙火來形容天上的仙女,公主美貌如花,仙氣飄飄,爲何還需吃這些東西呢?”
鶴荼爽朗一笑,懂了幻姬的意思。
“殿下是天外天來的,身份血統尊貴無比,您心懷大善,豈是我們這些人能比的,這些食物對你來說肯定不入眼,甚至還會覺得我們很殘忍是不是?”鶴荼一笑,“殿下恐怕還在心裏将我們責罵了一番吧,沒事,想教訓我們就開聲,你是殿下,我們聽着。”心中帶着對幻姬欺負帝尊的不滿,鶴荼說話有點夾刀帶劍的感覺,“凡人說仙家不食人間煙火,沒錯呀,殿下可見過哪個神仙動不動就去人間吃東西呢?這我們爲仙的,平時自己懶,不動手做吃的,自然就沒的吃,現在我們自己勤快了,難道也有錯嗎?殿下,你在坤雲山也算住了四天,我們宮裏應該沒人怠慢了殿下吧。”
幻姬人雖小,靈台卻清明,鶴荼公主對坤雲山裏的人放肆那是她有那個資格,在自己的地盤她蠻橫一點她不便說什麽,自有山主管着她,可若覺得能對她耍什麽公主脾氣,那可就想錯了。娲皇宮殿下的身份代表什麽她非常清楚,若是打一開始就叫這位公主看輕了,日後她還如何在坤雲山裏樹立威信。
“我說一句,公主說了這麽些話,可是要反的意思?”幻姬一個‘反’字加重了音,叫鶴荼公主當下一愣,看着面色淡然的幻姬,有種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壓住的感覺,她比幻姬大了四十萬歲,可對視着她的眼睛時,漸漸抵不過她
的清澈目光,那目光裏含着一股傲然的貴氣,不管她多麽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認輸,那份俯看蒼靈的磅礴大氣是她沒有的。
鶴荼公主單膝跪地,“鶴荼不敢。鶴荼一時不察說錯了話,請殿下責罰。”
“起來吧。”
“殿下,鶴荼心直口快,說話有時太率性,請你别介意。”
幻姬微微一笑,“快去吃東西吧。”
什麽是率真,什麽是嘲諷,她,分得清。
拒了鶴荼公主他們的肉食,幻姬自己在林中随處走着,準備采些素菜,所吃過的菜中,她唯一認得的,隻有蘑菇,其他的綠葉菜一種都不識得。天護天之人,行善心善之人的運氣果真不會太差,幻姬撿到了幾個野鴨蛋,将鴨蛋拿在手中,低頭笑了,然後又愁了。這東西要怎麽做?心中暗道,從南荒回宮之後,她一定要好好的學習廚藝,不然獨自行走非得被餓暈過去。
幻姬走開尋食時,鶴荼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如果她記得不錯,殿下走的方向好像是一片鳛(xí)水沼澤地,那片沼澤裏……
“公主,烤好了,你嘗嘗。”一個侍衛将烤好的碩鳥遞給鶴荼。
鶴荼公主聞到香味,“好。好香啊。好久沒有吃這樣的野味了。”
侍衛道:“以前是浚君山主時,公主和我們還能去山裏吃吃野味,如今是少夷當了山主,我覺得,這趟回去之後,我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他啊,肯定不會讓我們有閑晃的時間。”
“坤雲山無亂無戰的,他就算是想給我們找事也得有機會。”另一侍衛說道,“我們聽的是公主的話,就算新山主登位,也不敢把我們怎麽樣,咱們公主可不是好欺負的。對吧,公主。”
鶴荼自信一笑,“吃東西吧,有吃的還堵不住自己的嘴。”
這幾人一聊,鶴荼再看幻姬走開的方向時,已經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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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姬找到鴨蛋之後想着再尋尋,若是能找到更多則可以帶回轎子裏,留着吃。尋尋覓覓一路,小樹林很快就到了盡頭,一片青青的草地出現在她的面前,草兒綠得十分惹眼,一根雜草都沒有,遠遠看去,讓人好想躺在草上翻滾一番。尤其讓幻姬驚喜的是,綠草中竟然有點點白色的東西,仔細辨認,竟是鴨蛋。
低頭看看手中的鴨蛋,幻姬想,莫不是這裏有成群的野鴨,有一隻不小心把蛋生在了樹林裏?找到吃的讓幻姬歡喜不已,踩着青草就朝鴨蛋走去。
纖指撿起鴨蛋的時候,幻姬微訝,溫的?這麽說,這些蛋才下不久,難道野鴨是被自己吓跑的?
幻姬朝四處看了看,不見任何動物。
咕……咕咕。
肚子發出抗議,幻姬連忙将草叢裏的鴨蛋都撿到懷中抱着,站起身準備返回時,赫然發現青草地邊的樹林不見了,她記得自己沒有走多遠,怎麽會……一望無際都是草地。
幻姬走了兩步,驚訝的發現草地在移動,而且不單單是動,還變得很軟,她的身體在一點點的朝下沉。
一記輕訣,幻姬飛到空中,可讓她無措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來時的小樹林在哪一方。
按着自己走來的記憶,幻姬選擇自己的前方飛行,卻不知她腳下的草地在她撿蛋的時候完全掉了個兒,她選擇的前方其實是越飛離樹林越遠的方向。而且,那青草下兩條湧動的脈絡一直跟着她。
飛了兩炷香的時間,幻姬漸漸慢了下來,樹林到哪兒去了?
速度慢下來的幻姬不察有東西正慢慢的靠近自己,辯了辨太陽的方向,準備折回飛行時,從青草地中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灰色的大尾纏住她的腰身,将她用力的朝下拽。幻姬施術讓自己定在空中,青草下面是沼澤,陷進去就出不來,她怎能讓這隻孽獸拉下去。兩方抗衡了一段時間,從地下猛的沖出來一個東西,卷起一片青草屑迷了幻姬的眼睛。
幻姬将手中的鴨蛋松開,仙風掃空,還眼前一個清澈,隻見一隻巨型雙頭鳛魚立在自己面前,它那條長長的尾巴正纏在自己的腰際。
難怪鴨蛋是熱的,怕是這隻畜生把野鴨都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