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裏,間或有人雞湯贊歎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的曆史久遠,但早期的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根本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大學。直至16世紀初,王權和神權的矛盾日漸激烈,這些所謂的古老大學才相繼啓動世俗化改革。以牛頓的母校劍橋大學爲例,英格蘭王室彼時厭惡劍橋大學慣來隻肯培養宗教領袖,才強硬态度介入劍橋大學事務,籌建了三一學院等,引導劍橋大學逐漸開始招募非神學、牧師專業的學生。
盡管如此,未來兩百餘年時間裏,宗教思想依然籠罩劍橋大學。
譬如,直至1860年,劍橋大學才正式解除了院士禁止結婚條規。
牛頓爲什麽沒有結婚?
除了牛頓本身無法斷定的情感問題,劍橋大學當時不允許院士結婚生子的習慣風俗,恐怕也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原因。
舉例牛頓,隻是爲了佐證早期劍橋大學的濃郁宗教氛圍。
本時空的1666年,或許因爲魏藩分封帝國的全球化影響,英格蘭尚未爆發資産階級革命内戰,更沒有護國公克倫威爾的傳說。不過,魏夏分封帝國最多隻能緩解削弱英格蘭的内部矛盾,而不能徹底根除。宗教改革誘發的信仰矛盾,經普港傳播的諸夏文化思潮,塗抹吳藩色彩的買辦階層,依然帶給英格蘭舊統治階層無法承受的猛烈沖擊。
英格蘭王室爲代表的舊貴族群體和統治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的教士階層,都敵視一切想侵蝕他們手中的權力、改變現有秩序的潛在力量,絕對不會支持新以撒對兩所大學進行教育改革。新以撒郁郁徘徊到1671年,歎氣放棄了爲國效力的想法,決然領着妻子返回魯藩,開始追求自己的事業。
疑似本時空牛頓的新以撒,就這樣庸俗地結婚了。
不過,即使新以撒真是牛頓,他的婚姻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魏和學院可沒有劍橋大學那樣不許結婚的奇葩規矩。
新以撒妻子名曰arthurrine,嫁給新以撒之後,遵從英格蘭習俗改姓爲新,雅字轉音,譯爲新雅霓。1673年,新以撒攜妻子新雅霓抵達魯藩青島府,申請得到一份魏和學院最低階的研究工作,旋即一頭紮入自然科學深坑。
新以撒沒有辜負他和牛頓的相似性。
新以撒的自然科學天賦相當高,沒了力學三大定律成就可刷,他旋即投身光學、電學等最新理論前沿。1681年,新以撒敏銳發現了光行差現象,即光源的角度會沿着運動方向發生傾斜,進而憑此計算出精确度更高的光速數值。之後,魏和學院授予新以撒助理研究員職稱,從此徹底融入魏和學院的學術圈。時至今日,新以撒仍舊留在科研崗位上發光發熱。
以上,即使五例樣本的現狀。
魏東生冷漠心态結束這一輪近距離觀察,抽身北上調研趙藩的六年義務教育現狀。
剛剛踏步趙藩國境,魏東生就不禁苦笑搖頭。
果如魏東生所料,趙藩的六年義務教育政策非常不樂觀。
樣本之一,河間府某縣甲村。
這裏的塾學是一棟危房,塾師則是一名識字不過百的退伍士兵,教學質量可想而知。一條很簡單的推論,塾師都是文盲蛋子,他怎能教出合格的學生?再者,窮人孩子早當家,六七歲孩子雖然無法視作合格勞動力,卻已經能夠做一些放羊、喂豬、熱飯等簡單活計,農民怎肯舍得把孩子送到塾學浪費時間。
甲村的義務教育,基本處于荒廢狀态。
除非來了官員視察民生,塾師才會臨時召集學生裝樣子。
樣本之二,河間府某縣乙村。
與甲村不同,乙村乃至周邊村子的義務教育制度都像模像樣,一群又一群孩子準時聚集到各所塾學死記硬背。如果魏藩藩王微服私訪到這裏,肯定非常欣慰地感慨:“此地百姓,當真好學。”
可惜,乙村的義務教育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乙村有一名程姓大地主,他承包了附近二十餘村落的六年義務教育。程姓大地主高舉效忠藩王陛下旗幟興辦義務教育,首先驅使衙役勒令各村村民集資建設塾學;其次組建護學民兵,強制要求各戶村民準時把孩子送到塾學。
程大地主爲何如此積極支持國策呢?
因爲利益。
農民收入低,每一文錢的意外開支,都要斟酌再斟酌。程大地主支持義務教育國策歸支持,他絕不可能親自掏腰包建設塾學,所有塾學的建設資金都羊毛出在羊身上。又因爲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錢,程大地主奢侈浪費風格要求“一村一塾,五村一大塾”,間接把許多自耕農逼到破産。
或許有人會質疑,農民沒錢就是沒錢,程大地主又能怎麽辦?
答案很簡單,農民沒錢了,可以把祖傳耕地賣給程大地主啊;地賣完了,農民還可以把老婆孩子和自己抵押給程大地主啊。
一村一塾,五村一大塾,目的就是爲了假借國策名義耗幹自耕農的積蓄。
另外,除了塾學的建設費用,孩童每年的學費更是鎮壓農民不得翻身的一座大山。
題外話,趙藩經濟弱勢,臨近魯藩的河間府等府縣都習慣用魯元結算收入。魯藩1672年推行全新貨币政策,規定1魯元彙兌100新魯文,此處亦以魯元、魯文簡單描述趙藩農民的經濟負擔。
趙藩義務教育國策規定,凡6歲以上兒童,無論男女,必須到塾學學習六年,每年最低學夠四月時間。學費條款規定,孩童學會閱讀之前,每旬須繳納20文(魯文)學費;孩童學會閱讀之後或者學夠兩年時間,每旬須繳納30文學費;孩童學會閱讀、寫作之後或者學夠四年時間,每旬須繳納40文學費。而若誰膽敢缺課,一日計作4節課,缺一節課罰款20文,缺一天課就要罰款80文。
河間府農民的收入如何呢?
據魏東生粗糙統計,趙藩河間府的農民人均收入約爲24魯元,即2400魯文。
誰家孩子膽敢缺一月課,一年的收入就沒了。
即使沒有缺課,一名孩童每年最少須學習4月時間,4月即12旬,以每旬40文學費計算,也是480文的沉重負擔。如果家有兩名乃至三名孩子,經濟負擔頓時愈加沉重,小農民們怎麽可能拿出孩子們的學費?亦是因爲如此,甲村等村落都把“昏君魏武威的六年義務教育”當作笑話,覺得此策根本沒辦法推行。但是,程大地主卻是積極支持國策的“忠臣”,他才不管今日農村究竟需要不需要九年義務教育。
程大地主控制的二十餘村落,所有村落必須修建塾學,所有農民娃必須讀書識字。當然,最關鍵的地方,所有村民都必須準時向他繳納學費和罰款,誰敢抗拒義務教育國策誰就是無視王命的亂民叛賊。
據說,剛推行義務教育國策時,乙村附近的村民哭天搶地咒罵魏武威昏君。意識到無法抵抗程大地主組織的護學民兵,村民隻能勉強忍着悲痛,把親生孩子暫時送給親戚撫養或者狠心賣到魯藩。一些被護學民兵堵在家門口的絕望村民,甚至顫抖雙手掐死适齡孩童,拎着孩子屍體瘋瘋癫癫又笑又哭:“哈哈哈,我的兒子(女兒)死了。”
當然會有人反抗程大地主。
可惜,火铳到鳥嘴铳,燧石铳到刺刀铳,低組織度農民的叛亂威脅度越來越低。護學民兵隊以擁護國策名義啪啪崩死十餘名村民之後,二十餘村落相繼膽怯跪倒在程大地主面前。
經過塾學建設集資款、孩童學費、缺課罰款等三重壓迫,除了少數程大地主黨羽的七大姑八大姨等抹不開臉面的遠親,所有自耕農都悲慘地成爲程大地主的終身佃戶。
嗯,或許不能草率使用終身佃戶這詞彙。
趙藩此前爲了解除佃戶制度的人身束縛,頒布若幹法令禁止地主階層以土地約束佃戶。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即使名義上沒了佃戶契約約束,義務教育國策帶來的學費和海量罰款,依然能夠逼迫昔日的自耕農乖乖爲程大地主賣命。
再多走一些地方,魏東生發現甲村和乙村乃是趙藩義務教育國策的兩種常态。
要麽義務教育國策荒廢成兒戲,要麽義務教育成了地主、官吏的斂财利器。憑借義務教育國策這杆旗幟,不知多少自耕農無奈破産,不知多少奸猾小吏混成了大地主。
魏東生站在百姓立場審視,趙藩的義務教育國策簡直在侮辱義務教育四字。
農村固然需要義務教育,可他們絕不需要這樣的義務教育。
魏東生很快冷了心,草率結束趙藩義務教育現狀調研。回到魏和學院,魏東生迅速以魏和學院名義向趙藩相關部門提出合作申請,表示魏和學院願意幫助趙藩完善義務教育國策。待魏藩藩王魏武威欣然答諾,魏東生旋即在類似乙村的地方開展蒙學教育,刺破程大地主等忠臣的醜陋面具,而後借魏武威之劍爲那些無辜孩童複仇。
待魏武威遲鈍發現九年義務教育國策成了當地地主、胥吏、官僚等欺壓自耕農的尚方寶劍,他不得不郁悶放寬九年義務教育國策。當然,後果也非常遺憾,魏武威減輕自耕農階層負擔同時,趙藩九年義務教育國策也漸漸荒廢成甲村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