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總前五世曆練經驗,魏東生曉得這具肉軀漸漸到了極限,第六世随時都有可能終結。考慮生命已經走到盡頭,魏東生索性不再專注那些需要長時間規劃的遠謀,提前總結第六世曆練所得所失。
……
1633年即是現實世界崇祯六年,朱明王朝早已經内憂外患,後金己巳之變兵掠京師,張獻忠和李自成也都闖出名号。而在本時空,女真等部落很多年前就被燕藩漸次改土歸流,甚麽努爾哈赤,甚麽建州女真,都無影無蹤,仿佛根本沒有這等人。道是建立在俄羅斯帝國廢墟上的羅藩,前些年崛起一名綽号“野豬”的悍将,據說祖上頗有些女真血統,不曉得能否與努爾哈赤精神共振。
不過,即使有部落想作亂,它們恐怕也難成氣候。毛九忠魏燕戰争以來,燕藩萎靡不振許多年,仿佛積貧積弱沒有半點兒威脅。可是,毛九忠魏武卒方陣戰術早就傳遍了魏夏帝國,燕藩也基于魏武卒方陣改革陸軍,野戰火炮積蓄無數,擁有足夠的力量和足夠的組織度鎮壓遊牧部落和漁獵部落。
當然,小冰河氣候也不能忽略。
小冰河氣候引發的糧食減産,也對唐、周、晉等藩造成無數政治經濟危機,當地米價相繼不斷暴增。但是,唐、周、晉、趙等藩國卻有着朱明王朝沒有的優勢,他們一方面可以就近快速平定各地民亂,無情地把饑民以流放名義轉賣到蓬萊等殖民地;一方面可以在國際上積極高價購買糧食,一定程度彌補部分糧食缺口。
凡此種種,陝西行省等地而今最多有一些零星民變,卻不曾誕生張獻忠、李自成那樣的大股流寇。以現在推演将來,魏夏王朝應該不會再演甲申之變悲歌,重蹈朱明王朝覆轍。
……
這日,魏東生正在詳細了解小冰河氣候危機,保安部門突然通報說:“一名名曰方承泰的遊客,自稱院長(魏東生)故人,希望院長你抽空接見他片刻。”
方承泰啊。
魏東生回憶良久,才想起方承泰究竟是誰。
時隔五十年再次見到方承泰,他蒼顔白發、滿臉皺紋,生命顯然也到了盡頭。簡單絮叨兩句舊事,方承泰遲疑神情道出來意:“聽說小小随亭侯(魏東生)來了魯國?”
魏東生點頭:“錢發群攜錢小小先幫我在夏地做事,而後雙雙安置在魯地。”
方承泰聲音一顫:“她還好嗎?”
魏東生遺憾搖頭:“她已經去世十多年了。”
方承泰怅然若失,良久才又追問說:“她走時幸福嗎?”
魏東生:“應該吧。”
方承泰喃喃自語:“那就好。”
魏東生:“錢發群和錢小小的墳墓都安葬在崂山山下,你要去看看嘛?”
方承泰起身道謝:“謝謝亭侯了。”
方承泰啰裏啰嗦很多往事,說當年并不知道錢發群救走錢小小之事,更被人刻意誤導成錢小小死于混亂。從那時起,方承泰舎棄了純真,也舍棄了夢想,拼命向上爬,混迹爾虞我詐的政治泥潭。夏魯吳戰争爆發之後,男爵沈家谪系遇難,方承泰适機扶持自己的孫子繼承男爵沈家遺産。而後,方承泰集合男爵沈家資源扳倒數名強敵,偶然獲知錢小小當年其實已被錢發群救出,旋即心急火燎搜索錢小小下落,最終找到了魏和學院。
以上,即是方承泰的一生。
魏東生沒有仔細追問方承泰和錢小小的糾葛,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時間終究無情掩蓋他們所有愛恨情仇。方承泰那樣的落寞背影,魏東生六世曆練期間見過很多很多。
……
1635年,魏東生逝世,享年71歲。
……
18日時間緩沖,第七世曆練揭幕。
……
1650年,魏勝明病逝,子魏君陽繼位,是爲魏夏王朝第十六任皇帝。
魏東生離去的1635年到1653年,魏夏分封帝國無甚值得一提的有趣變化。魯藩與吳藩媾-和,魏藩被趙藩擊退,皇室吞并吳藩或割地吳藩的想法最終不了了之,結果仍是僵持數百年的九州均勢格局。
鏡頭聚焦到魏東生第七世曆練。
魏東生第七世身份背景持續下滑,名義父親僅是魯藩合盛商會某小職員。
彙總前七世背景,魏東生漸漸明白其中規律。前四世的名義父親,皆可歸類于統治階層,強則能夠國家政策走向,弱也能夠一定程度控制某地區或某行業。
第五世到第六世的名義父親,隻能歸類爲中間階層。
第五世名義父親,雖然官職名曰鎮長,其實可視爲現實世界華國某實權縣委書記或副廳級幹部。他們與統治階層有着千絲萬縷聯系,卻很難對某地區或某行業施加自己的意志,即所謂的七品芝麻官。
第六世名義父親,可以視爲小企業主。他們很難與統治階層建立親密無間合作關系,卻擁有屬于自己的事業。社會輿論普遍意義的成功人士說法,就是泛指處于該階層的富裕平民。普通平民爬到這一階層,就能傲然感慨:“終于有了自己的事業,不枉來此一生。”
第七世名義父親,可以視爲知名企業小職員。他們暫時沒有自己的事業可言,卻有一些未來希望或者說上升空間。如果職場經營順利,有幾率進階第六階層,或者爬到企業高級管理層,擁有幹涉企業走向的影響力;或者辭職創業,擁有一家屬于自己的小企業。而若職場蹉跎沒有成就,那便隻能一輩子随波逐流,把未來寄托在企業的未來,老老實實留在第七階層。
第五世到第七世的名義父親,都屬于廣義的中産階層。但是因爲第七階層人口數量最多,也最具有普遍意義,哪怕它本質屬于低端中産階層,卻也被輿論漸漸扭曲渲染成主流中産階層,漸漸化作中産階層形象。
也即是說,魏東生的第七世曆練背景,進一步降低到典型中産階層。
名義父親死于1650年,留給魏東生一處居宅和總額250銀元的存款。
第六世名義父親留給魏東生的小魏家商行,名義父親逝世時當年淨利潤才350銀元,如此簡單比較,仿佛249元也是一筆巨款。而且,名義父親以小職員身份在合盛商會工作時,年薪高達83銀元,絕對數字比小魏家商行時期錢發群的年薪還多。但賬本不能這樣計算,首先小魏家商行的年淨利潤和固定資産不是一回事,其次1582年的1銀元和1653年的1銀元也有着截然不同價值。
特别是剛剛過去的1652年,因爲傳聞魯藩财政危機準備發行含銀量更少的銀元,“面值提高25%,銀含量降低到80%”,金融市場頓時爆發慘烈的危機,銀元貶值風險加劇數倍。名義父親和名義母親前半生兢兢業業工作,才勉強留給魏東生總額250銀元的存款。
遺産僅有一處居宅和總額250銀元存款,魏東生終于不必再心煩權臣攝政或者惡奴欺主了。
不是人心突然變好了,而是名義父親既沒有臣屬也沒有臣仆。
沒有了圈養惡奴的家業,惡奴欺主自然無從談起。
當然,上層家庭有上層家庭的煩惱,中産家庭也有中産家庭的煩惱。
第七世名義父母有着中産階層普遍存在的焦慮感,他們渴望魏東生能夠粉碎階層枷鎖向上爬,即使希望破滅,最少也要保住第七階層地位,萬萬不能堕落到第八階層。因爲有着這樣那樣的焦慮感,第七世名義父母竭盡所能爲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條件,在名義父親年薪僅有83銀元情況下,他們駭然省吃儉用也要把魏東生送到一所每年學雜費高達72銀元的高檔私立舉學。肩負這樣沉重的教育負擔,第七世名義父母仍能攢下250銀元,可見他們有多麽重視孩子的教育。
可惜,魏東生辜負了第七世名義父母的殷切希望。
類似第六世的背景設定,魏東生第七世降臨的小背景也是一名落榜舉生。
與此同時,名義父親逝世的1650年到1653年這三年,扣除每年72銀元學雜費開支和維持生存的必需消費,250銀元遺産已經差不多花幹花淨。魏東生把住宅室内室外倒騰一番,發現僅剩餘可憐的3銀元187文。
備注解釋一些貨币政策,魏夏帝國試推行銀本位制度時,1銀元可以兌換600文銅錢,可随着銀價貶值和銅價不斷增值,被迫調整到1銀元彙兌360文銅錢。
這筆錢不能說少。
考慮魏東生擁有屬于自己的住宅,1銀元187文錢完全能夠低成本苟活兩三月時間。但是,魏東生想憑此有所作爲,就難了。莫說創業甚麽的,單是想在舉學母校複讀一年都沒有辦法,畢竟母校學雜費昂貴到每年72銀元,豈是無父無母所能負擔。去其它舉學也不可行,因爲當代舉學都是精英教育,周邊舉學最便宜的舉學也得每年繳納28銀元學雜費。
真正的窮人,根本沒有資格讀書。
哪怕經過三百餘年發展,魯藩仍然遍地都是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