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裏,朱明王朝與葡萄牙接觸之後命人仿制火繩槍,華國才有了鳥铳一說。而本時空裏,原始火铳到鳥嘴铳的演變卻令人吃驚地都在魏夏帝國疆域完成,成熟規格的鳥嘴铳更誕生在中原河南行省。
衛輝洛陽十三年戰争期間,北中國戰火不斷,号稱得中原者得天下的河南行省恰是小型戰争最頻繁的區域。戰争需求引導下,火铳工藝日新月異快速發展,最終在魯國境内完成了鳥嘴铳的革新。又因爲各藩國激烈競争,不僅北方諸藩國快速引進鳥嘴铳,南方後來居上的越國和衛國,也第一時間從中原地區高薪聘請工匠,鳥嘴铳于是極短時間内在魏夏帝國諸藩國引發一場軍事革命。
時至1483年,連帝國邊疆的交趾藩國都清一色裝備了鳥嘴铳。
親眼見證一排排手持鳥嘴铳的士兵,魏東生越發理解衛國和越國的綜合實力,越發理解衛國爲何能把葡萄牙探險船擋在西部非洲。衛國說是一省之地,其實它卻像葡萄牙之于歐洲,代表着魏夏二十藩國的所有上升力量。如果魏夏帝二十藩國繼續這樣積極競争下去,即使工業革命爆發在中原大地,也将是一件能夠理解的奇迹。
士兵的地域屬性,也非常有趣。
交趾地在南方,吳家護衛裏卻塞滿了北中國口音的士兵,河南口音尤多。
爲什麽呢?
說起來很有趣,卻是越國和衛國兩地的宗族觀念極強,宗族規模的勢力比比皆是,但是想跨越宗族限制建立人口規模更多的組織卻頗有難度。越國和衛國的海商,大抵因爲宗族制約無法做大做強,可地理大發現時代偏偏對人力資源有着旺盛需求。爲了沖破宗族藩籬,爲了快速緩解人力資源緊缺危機,雇傭兵漸漸在兩國大行其道。
與此同時,衛輝洛陽十三年戰争嚴重拖累了北方經濟,瀕臨破産的農民和職業士兵不得不天南地北尋找生存空間。北方人多而窮,越衛人少而富,于是北方農民和士卒一批又一批以雇傭兵形式湧向越衛兩國。其中,河南四伯爵國亂象疊起,魯國又對其在河南行省的領土極盡所能壓榨,進而導緻河南行省成爲當代人口輸出地。
雖然河南行省地處沒有海港的中原内陸,當地百姓卻得以雇傭兵炮灰身份,在越衛兩國海商率領下前仆後繼血灑全世界。
這些與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演變,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不同的人或許有不同的看法。
安所園是一座諸夏風格的園林,人工湖裏的人工島此時足足聚集四五百名前來王都參加國子監舉監考試的舉子。魏東生尾随石梁一邊走一邊問,約半個時辰才艱難找到石堰。
魏東生坐下來與石堰的舉子朋友一起吃酒。
宴會臨近尾聲,舉辦人吳華啓才遲遲露臉道出目的。
原因在新航線。
魏夏的大航海與現實世界的大航海有些區别。
現實世界的大航海,歐洲急缺香料、絲綢、瓷器、蔗糖等商品,朱明帝國守在家門口就能賺取不計其數的黃金白銀。而本世界裏,魏夏帝國比朱明帝國更加地大物博,不缺香料、蔗糖,更不缺絲綢、瓷器,因此也形成了遠超朱明帝國無數倍的貿易黑洞。一船船精美商品駛出港口,一船船黃金白銀駛回港口,全世界的貴金屬都向魏夏帝國集中。
随着黃金白銀不斷貶值,越衛兩國越來越富,其它藩國越來越窮。以地價爲例,皇室直轄的江蘇行省,近海諸縣一畝地約值七兩白銀。新航線開辟之後,一夜暴富的海商、水手、雇傭兵等陸續攜帶黃金白銀回家買地,短短十餘年間,地價已經暴漲到十兩白銀一畝,且未來趨勢或将繼續上漲。坐擁海貿之利的越衛兩國海商揮舞黃金白銀豪爽圈地,其它藩國的百姓則賺錢賺的無比艱難。
整個魏夏帝國都在進行物價革命,臨近越國的交趾也不例外。
交趾藩國非常眼紅海貿利潤。
奈何交趾初立,既沒有造船技術,也沒有足夠的人才,根本不可能和越衛兩國競争。
以吳家爲代表的革新派,渴望交趾也能分一杯羹,準備派遣一批精英前往越國學習最新的航海技術。赴京參加國子監舉監的舉子們即是吳華啓的目标,吳華啓不敢奢望國子監監生放棄官僚前途,半路改學不靠譜的航海,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放在那些即将落榜的舉子。吳華啓慷慨保證衆舉子的後路,凡是不幸落榜的舉子,隻要相關科目成績沒有差到慘不忍睹,吳家都願意推薦他們去越國國子監讀海科。
簡而言之,吳家想半官方半民間地組織一批留學生去越國學習航海技術。
吳華啓的邀請頗有一定吸引力。舉監考試競争異常激烈,與宋唐科舉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僥幸考上國子監得了秀才名譽,也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蓋因爲魏夏二十藩國彌漫着貴族優先價值觀,蔭監監生和貢監監生總是比舉監監生更容易抓住“機遇”。如果某舉子連年落榜徹底沒了希望,前往越國學習當下最熱門的海科,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當然,動心舉子的數量非常有限。
在1483年的魏夏帝國,脫産讀書和赴京趕考都是成本極高的階層上升通道。調查每一屆應考舉子的底細,100人裏最少有90人出身地主之家,真正意義上的窮書生,可謂少之又少。除非有縱橫四海的夢想,否則他們何必放棄鄉間優雅生活,冒着生命危險闖蕩大海呢。
石梁的哥哥石堰,就對吳華啓的留學提議不屑一顧。
石堰重視海貿利潤卻對海上讨生活沒有興趣,鄙棄說:“海商就是海商,傲慢又目光狹隘。呵呵,何時見過富貴之家去海上讨生活?越國拆解國子監設立海科分校,都得降低門檻招收漁民之子,吳華啓卻妄想從舉子裏招募水手,當真是緣木求魚。”
石梁也是同樣态度:“術業有專攻,舉子自有學業,怎可一窩蜂追捧潮流?”
其他舉子紛紛應聲附和石堰、石梁兄弟。
這是舉子們的普遍态度。
海貿暴利曆史悠久,南宋重視海貿,蒙元不曾忽視,魏夏帝國的前身順塔王國亦以海貿起家。凡此種種,魏夏二十藩國都相當重視海貿,連内陸明國、漢國、唐國、周國、晉國、魏國等藩國,也都孜孜不倦追求出海口。
但是,就像曾經的重農抑商國策并非以農民爲貴,現在的國家重視海貿也不以水手爲貴。農業思維以地主爲尊,海貿思維則以商會爲尊,無數商會領袖都推崇海洋生意陸地做。舉子們即使立志海貿,也會立志做“海洋生意陸地做”的海商,而後居高臨下俯視那些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
當然,這也有航海死亡率過高的因素。
海洋天塹和港口疾病,始終是遊蕩在海洋騎士頭頂上的幽靈。别說那些默默無聞死去的水手,許多聞名越國、衛國乃至魏夏二十藩國的海洋英雄,都難逃年紀輕輕就魂歸大海的遺憾命運。譬如衛國那位發現南美洲巴西的船長,昨年在西部非洲染上當地疾病,旋即藥石無效死去,享年僅44歲。又譬如吳家創始人,當年他率領一批亦商亦盜的海商橫行西亞、中東,功勞大的被越國藩王破例晉封爲領地男爵,可他亦不到50歲年齡就病死在印度。
航海風險,委實太高。
隻有那些家勢衰敗的破落戶和渴望一夜暴富的窮小子,才會把海洋當作改變命運的快捷通道。
吳啓華渴望一群舉子學習航海技術,當真癡心做夢。
但,魏東生不是普通的監生。
魏東生第一世是開創魏夏王朝的皇帝,第二世是晉國國王,第三世是輔助魏良濬平定交趾土着叛亂的将軍。石梁等蔭監監生爲之自豪的家世,普通舉監監生孜孜不倦追求的功名利祿,在魏東生眼裏根本不值一提。說句難聽的話,魏夏皇帝是魏東生的血脈後裔,二十藩國之中的十五藩國也都是魏東生的血脈後裔,魏東生創立的魏家妥妥是世界第一豪門。
魏東生未來再努力拼搏,也不過是一次次重複他既往的成功。
與功名利祿相比,魏東生更希望以第四世曆練的知府之子身份近距離觀察魏夏帝國的演變。
衛國和越國的地理大發現,是魏夏王朝贈予魏東生的驚喜。兩國相比較,越國綜合實力又勝于衛國。此時此刻,越國王都即使不是世界第一海洋城市,也是東亞第一海洋城市,值得魏東生親自遊覽一番。再說,僅存現實世界舊紙堆裏的地理大發現時代幸運地被劣品明日環和魏夏帝國以另一種形式複現,魏東生非常希望他能夠親自感受大航海時代的魅力。
融入時代才能更好感受時代氣息。
其他舉子不願意學航海,魏東生卻願意見證魏夏帝國的大航海時代。
宴會結束,魏東生積極回應吳啓華的熱情邀請:“我想去越國留學,監生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