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生繼續說：“少數理想主義社會精英率領一群赤貧社會底層浴血奮戰，才能形成洶湧澎湃的改天換地力量，蘇聯是這樣，勞動黨是這樣，聯盟黨也是這樣，他們的區别隻是理想的分歧。而若摧毀了赤貧社會底層的存在基礎，而若絕大多數庸庸大衆都衣食不缺，再有戰鬥力的少數理想主義者也無法鼓噪社會底層舍命相搏，所有的理想都将成爲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宋甯星：“道理是這樣的道理，實踐起來必定千難萬難。”
魏東生：“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在我眼裏，改良智能化工廠提高生産效率可比團結赤貧階層容易多了。”
宋甯星如此評價魏東生的一廂情願：“術業有專攻。”
魏東生聽懂了宋甯星的言下之意，卻裝作沒有聽懂：“說起來，我更奇怪美國的态度。在我最初設想裏，三年五年之後，美國才有希望解除針對烏聯的經濟封鎖。春秋系挺進烏聯的準備工作，我也全部以2018年爲時間點。誰曾想，才短短數月時間，美國就自扇臉解除了經濟封鎖。美國靈活多變的國際政策打得我措手不及，我不得不重新規劃春秋系的海外投資，冒險前來東楚省尋求你的幫助。”
宋甯星：“美國解除經濟封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魏東生笑問：“怎麽說？”
宋甯星侃侃而談：“上世紀，大家曾天真地寄望全世界無産階級聯合起來，可現實卻向我們展現了殘酷未來：全世界無産階級聯合起來的希望遙遙無期，且沒有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反倒是資本越來越國際化，全世界資本階級聯合起來仿佛更容易實現。”
“原因倒也簡單，無産階級鍾情的生産資料往往局限一地缺乏流動性，農民以田地爲家，工人以工廠爲家，總是不知不覺間畫地爲牢把自己的事業囚禁在一座工廠、一家企業、一座城市、一門行業。而資本卻須以更高眼界審視全局，違背這條規律的資本家都将會被資本無情抛棄。資本能夠無障礙通行全世界，無論蘇聯還是三十年前的華國，都需要和國際資本做生意。”
“資本或許能夠貼上民族、國家等标簽，可這些标簽都有很大的局限性。”
“譬如一些民族資本，國内市場拼命宣揚民族主義，走向國際卻拼命淡化民族主義色彩。于這些民族資本家來說，所謂的民族、國家等标簽都是市場運營手段，渲染民族主義有助于他們低成本赢取市場而已。”
“我們不能因此貶低民族資本。與非民族資本相比，民族資本顯然更利國利民，它撐起了民族旗号，就得擔起相應的民族責任，否然它的民族旗号就會成爲國民眼中的笑話。民族資本根植國内，爲國人提供工作機會，賺取的利潤也往往用于利國利民的再生産，這是我傾向有限支持民族資本的根本原因。”
“我們卻也不能因此高看民族資本。資本終究是資本，鐵的資本，流水的資本家。就像‘隻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利益的階級’這句話，世間有民族屬性的資本家，卻不存在民族屬性的資本。絕大多數資本家的民族情緒都取決于他的本人或若幹管理層，而非資本真的具有所謂民族、國家等概念。”
“我舉一個例子。”
“與河東省、盤陽市不同，東楚省民企發展起來的時間都很早，許多有名的企業如今都到了二代接班的時候。盤門市就有一家典型，創始人是共和國同齡人，他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承包連年虧損的國企三産，風風雨雨闖蕩二十年，把企業做大做強到全國知名。創始人有一些民族信念，他與國際同行激烈競争，希望自家的企業能夠成爲華國崛起的品牌之一。”
“可是，創始人的女兒卻從小在美國長大，腦海裏相信的都是美國那一套，對國内的市場規則左看不慣右看不慣，甚至曾公開抨擊盤門市官員一點兒都不懂站在企業家立場思考。創始人女兒看不慣監管面目出現的盤門市官員，不同場合多次發言，說要把産業遷移到官員爲企業家爲服務的歐美市場。盡管實體經濟很難說遷就遷，創始人女兒卻說到做到，已經開始嘗試以溢價并購海外企業等資本運作方式，把她父親積累的資本洗白成沒有民族也沒有國家的國際資本。等創始人女兒徹底接班，這家盤門市曾引以爲傲的民族資本，就将極大概率迅速退化成沒有民族标簽的國際資本。”
“瞧，民族資本就是這樣不堪一擊。”
“所以，在我眼裏，資本就是資本，所謂的民族資本，都有它的保質期。”
“環顧全球，資本可簡單分爲兩類，第一類是有标簽的标簽資本，民族資本、國企資本、政-府資本、宗教資本等；第二類是沒有标簽的國際資本，它們眼裏隻有利潤。而今主導美國的就是第二類資本，雖然我們的媒體輿論常常标簽它們說它們是歐美資本，其實它們大抵都是一群幹幹淨淨的國際資本。這群國際資本敵視華國，隻是因爲華國特殊體制導緻資本不能随心所欲遙控華國内閣，如果華國也成爲資本的自由樂園，國際資本可能就會停止攻讦。當然，針對華國的敵意并不會就此徹底消失，因爲除了幹幹淨淨的國際資本，還有一些标簽資本從靈魂深處敵視、讨厭華國人民。”
“現在的世界，從資本叙事角度來說，完全可以描述爲标簽資本和國際資本的大混戰。”
“标簽資本憤恨國際資本不顧家，因爲國際資本仿佛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它們貪婪地掏空上家，旋即啓程下家。以美國爲例，國際資本爲了追逐利潤，蜂擁到華國、越南、印度等地開辦工廠，爲當地百姓提供就業，卻無情地對美國的去工業化問題視而不見。美國實體經濟企業家對這種現狀非常不滿，2012年選舉時就鬧出了小動蕩。如果經濟危機持續下去，如果美國去工業化現象繼續惡化，五年十年之後，我們或許能夠見證标簽資本和國際資本的大決裂。”
“簡而言之，國際資本不會拒絕自由開放的市場。當聯盟黨決定廉價大甩賣之刻，追逐利潤的國際資本就盯上了烏聯。既然不存在意識形态問題，既然烏聯向國際資本敞開胸懷，國際資本的傀儡政-府怎會把獵物拒之門外呢？”
宋甯星的解釋，聽起來貌似邏輯自洽。
然而，魏東生并不完全贊同宋甯星的論點。
盡管如此，魏東生也沒有莽撞地和宋甯星讨論國際資本和标簽資本的劃分是否合理，而是安安靜靜聽他把話說完。不是禮貌使然，而是魏東生對資本的了解、對資本的剖析也非常有限，沒有信心辯赢宋甯星。另外，以春秋系立業的魏東生，或許亦是宋甯星口中的典型标簽資本，如果沒有一套邏輯自洽的理論支撐，很容易留下屁股決定腦袋的詭辯印象。
再說，魏東生來東楚省是請宋甯星幫忙的，何必在無關緊要問題上糾結呢？
于是，宋甯星侃侃而談，魏東生虛心作傾聽狀。
虎頭蛇尾結束該話題，宋甯星旋即着手忙正事，抽出珍貴時間親自帶領魏東生走訪盤門市各家企業。宋甯星覺得魏東生的政治素養不如他，卻認爲魏東生的商業敏感度遠超他十倍，他幫助魏東生在權限内頒布政策鼓勵東楚省企業前往烏聯尋找機會同時，也請魏東生近距離觀察盤門市的經濟現狀，詢問魏東生能否指出一條盤門市經濟轉型升級的良策。
一日又一日，時間慢慢向前。
世界第一家無人超市開業典禮，越來越近了。
全球各國都在期待諸夏城市儲備集團的無人超市，議論魏東生着重宣傳的無人超市能否如“做空美國房貸市場的大數據概念”和“爛柯圍棋吊打李世石掀起的人工智能熱潮”一樣，又是一項超乎大家想象的超級黑科技。
作爲一家上市企業，市值數據最能反映市場對它的期望。
随着無人超市開業典禮一步步接近，無數精神股東開始頻繁刷新春秋搜索的實況市值。
時隔十四月時間的新紀錄2495億美元市值，并非春秋搜索新一輪股價暴漲的終點。7月25日到9月3日，春秋搜索漲漲落落爬到了2747億美元新高度。與此同時，谷歌以9月3日收盤價計算的市值約爲2847億美元，兩者正好相差100億美元。
100億美元固然是極大數字，好似生活服務類電子商務行業第一的好評網，僅僅被估值爲120億美元。但是，對于谷歌和春秋搜索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市值短時間内震蕩100億美元再正常不過了。不僅春秋搜索能夠因爲魏東生的全新噱頭而成百億暴增，谷歌也經常以數十億乃至一百億幅度震蕩。蓋因爲兩家企業的盤子太大了，股價稍稍漲落，反饋到總市值的數據就是數十億或近百億美元。
也即是說，春秋搜索很有希望借此機會超越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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