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現在而言,宋甯星的仕途前景非常樂觀,正國級或許仍舊很難,副國級卻已水到渠成。若幹年後,宋甯星或許就是後輩口中鎮守宋家氣運的老爺子,何必低三下四巴結其它紅色貴族?
宋甯星不在乎紅色貴族,卻也不排斥紅色貴族。宋甯星甚至認爲,在華國或者說當世所有國家,有些特殊背景總能更方便地做事。以盤陽市經濟奇迹爲例,如果盤陽市市長不是宋甯星而是其他平民出身的官僚,他絕對連十八億畝耕田紅線的門檻都難跨越。國家對河東省的定位是農業省,整個河東省的土地供應量都非常有限,内閣确保糧食生産安全的講話一年說一遍。
當年的吳平一高,生源充足,财政充沛,新校區的教育用地指标卻左等不來右等不到。尋常市長連建設用地都難搞定,怎麽發展盤陽市?而宋甯星卻敢無視十八億畝耕田紅線,盤陽市一年的土地開發面積就超過了河東省其它城市的總供量。
宋甯星底氣何在呢?
品格特質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再合格的勞動黨員,也沒有能力說一句我要發展經濟就能無視國家政策法規。敢這樣行事的官僚,不管初衷多麽好,也将因爲無組織無紀律受到上級領導的嚴懲。
宋甯星卻不害怕上級領導的嚴懲。
原因很簡單,宋甯星在孩童時期僥幸與許多紅色貴族子弟締結了玩伴友誼,雖然玩伴友誼廉價到不能再廉價,卻能襄助宋甯星越過階層鴻溝與他們直接聯系;原因很簡單,宋甯星的妻子畢竟是龔家的旁系,在沒有負擔情況下,龔家的政治資源願意順手幫他一把;原因很簡單,宋甯星被四代目雪藏之前,他已是内閣高層眼中的政治精英,舊時同僚好友雲集高位。
十八億畝耕田紅線能夠約束庸庸大衆,卻難不倒宋甯星。
這些,都是無形的便利。
沒有十年之前的優質資源,宋甯星哪有能力突破十八億畝耕田紅線,哪有能力以市長之職傀儡當時的市委書記,哪有能力抵抗河東省省長的敵視。
宋甯星清醒明白紅色貴族等特權的便利。
但是,宋甯星卻不崇拜這些特權。
自己的才能方是一切根基,有了特權助推器,宋甯星固然可以更好做事;沒了特權助推器,宋甯星仍有信心低效率做事。宋甯星的出身不過是區區廚師之子,而今所有的政治資源,都是他親力親爲經營而來。沒有娶妻龔家旁系,宋甯星也會堅持本心向前走。回想當年,連即将位登大寶的四代目都無法令宋甯星曲意侍奉,何況以枝葉藩籬待他的龔家。
而若本末倒置,眼中隻看到了特權的便利,傲慢地覺得特權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結果肯定是一代不如一代,英雄血脈變成狗熊血脈。
宋甯星看淡龔家背景。
宋甯星也因之看淡邵晴晴家背景。
于宋甯星來說,魏東生娶邵晴晴爲妻或者不娶邵晴晴爲妻,都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選擇。原因也很簡單,因爲魏東生也像宋甯星一樣早就自己成了名門,隻要按部就班走下去,魏東生照樣是魏家後輩口中能夠鎮壓魏家氣運的老爺子。就像名門望族之間的聯姻,有了姻親是門當戶對的自由發展,沒有姻親也不會因此掉下隊伍。
簡而言之,魏東生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力。
走到今日,魏東生已經無須畏懼所謂的邵晴晴家和邵晴晴叔爺爺。除了在職權範圍内扯後腿,邵晴晴家沒有能力全面打壓春秋系,那是白閣老都無法完成的任務,宋甯星、龔其興、靳宗憲等政治精英也不會允許邵晴晴家拿勢壓人吞并春秋系。
站在這樣的高度審視魏東生的感情問題,宋甯星樂見其成。
首先,宋甯星同樣疑惑魏東生和白果之間的奇怪關系,覺得他們不像一對正常的戀人。
其次,邵晴晴雖然存在許多手高眼低問題,宋甯星卻能夠諒解她體量她,因爲邵晴晴畢竟隻是一名本科二年級的懵懂女孩罷了。環視其它大學二年級的女孩,十之七八沉迷于電視劇和吃喝玩樂之間,對政治的了解、對資本的了解、對社會的了解,恐怕還遠遠不如手高眼低的邵晴晴。沒有誰能生而知之,大家都是從年輕熬過來的,宋甯星相信,隻要得到正确的引導,邵晴晴的三觀并不是難以逾越的障礙。
與此同時,邵晴晴也有助于魏東生更好融入華國高層。
宋甯星熟悉紅色貴族圈子。
雖然各種主義口号喊的震天響,功勳之後卻仍像資本主義社會、封建主義社會形成了異于普通民衆的小圈子。看似沒有聯系的高官貴族,背後其實總有一些你想象不到的情誼。
好似龔家,典型的交遍天下英雄豪傑。追蹤龔家近代旁系親屬,有和共和國太祖牽扯不清的,有讓共和國首輔尊敬地喊一聲老師的,從晚清的曾國藩家族到現在的“嶺南一片葉,漠北一朵雲”,都能展開龔氏家族叙事結構。甚至連派系有所不同的閣老靳宗憲,他也是龔其興的遠親,私下彼此能夠互喊一聲老表。
而靳宗憲,他是龔其興遠親的同時,又是曾經和五代目一起玩耍的中學好友。
等等。
這些若隐若現的關系網絡,能令農民或小市民出身的官僚喘不過來氣。
同樣玩弄資本,邵晴晴家能讓國企變成家企,以人民的名義遙控以千億以萬億計算的産業;龔其興和靳宗憲的背後,也有名目紛雜的白手套,或以國企名義行事,或者幹脆以深化改革名義把國企資本運作成私企。而貧賤出身的官僚,隻會懦弱地在老房子裏剁現金牆,隻會簡單粗暴地侵奪地方利益,最終成了平息民憤的老虎蒼蠅。
不是爲這些貧賤出身的貪官喊冤。
他們活該。
老虎就是老虎,蒼蠅就是蒼蠅。
一切貪污腐敗的官僚,都不值得同情。
但到了屁股決定腦袋時候,無論宋甯星還是魏東生,都不希望自己成爲平息民憤的老虎蒼蠅。如果魏東生娶了邵晴晴,哪怕邵晴晴家的政敵也會默認魏東生是圈内人,政治博弈時能留一線生機就留一線生機。邵晴晴伯父站錯隊的問題也不嚴重,畢竟邵晴晴叔爺爺還活着,各方勢力都要給他面子。而如果魏東生在恰當時間裏成爲邵晴晴家中興希望,邵晴晴叔爺爺肯定全心全意爲魏東生保駕護航,甚至有可能把邵晴晴的政治資源都過渡給魏東生,令魏家和邵晴晴家融爲一體。
在宋甯星眼裏,這是一件利大于弊的好事。
些許弊端,更能成爲魏東生整合邵晴晴家政治資源時建立威望的契機。
凡此種種,宋甯星樂見魏東生和邵晴晴走到一起。
但是,宋甯星也不強求。歸根結底,自成名門的魏東生并不急需錦上添花的邵晴晴。如果魏東生和邵晴晴對不上眼,那便一切休提,免得像情情愛愛偶像電視劇那樣牽扯不清。
這樣的錦上添花,不值得魏東生這樣的英傑曲意侍奉。
魏東生怎麽想呢?
面對連烏有共和國聯盟機密之事都能相告的宋甯星,魏東生說出自己的心裏話:“我和邵晴晴是不可能的。”
宋甯星對魏東生的擲地有聲有些疑惑不解:“不合你胃口?”
魏東生搖頭:“我連考慮都不想考慮,何談合不合胃口?”
宋甯星有些恍然。
魏東生和白果那看起來無比奇怪的男女關系,或許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複雜。既然涉及到無關善惡、無關對錯的私人感情問題,宋甯星索性知趣停止該話題,僅僅囑咐一句:“既然你覺得和邵晴晴不可能,就别讓邵晴晴叔爺爺抱有希望,免得他而後唠叨你辜負邵晴晴的青春。”
魏東生:“我想邵晴晴叔爺爺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心意。”
宋甯星訝然。
魏東生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邵晴晴叔爺爺具體怎樣想的。華美戰略與經濟對話結束歸國,我已經明确地向邵晴晴叔爺爺表示拒絕,謝謝他的好意,并就其它業務和邵晴晴家達成了合作協議。可瞧邵晴晴的樣子,好像邵晴晴叔爺爺并沒有和她說清楚。”
宋甯星點到而止不再關心魏東生的私人情感,焦點移向其它關鍵詞:“其它業務?”
魏東生:“也就是我來東楚省的目的。”
宋甯星更加驚訝:“烏有共和國聯盟?”
魏東生點頭。
宋甯星:“邵晴晴叔爺爺也知道你屬于聯盟黨網絡委員會一員?”
魏東生搖頭:“或許有所懷疑,但他應該不會非常肯定。在他心裏,我的身份标識或許還停留在烏有共和國聯盟主動暴露的情報,我是iteam的學生,且與烏有共和國聯盟許多高層有些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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