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尚不能解決問題,私了豈能解決問題?”
“基層部門或者袒護乞丐教徒,或者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心思打起太極拳。S爸深陷絕望困境,飯店倒閉了不說,骨折加内髒輕微破裂的他還不得不賠償拎凳子砸人時刮傷皮膚的乞丐一筆醫藥費。S爸破産後郁郁寡歡,不久就病死了。”
“S痛恨乞丐爲首的特權宗教團夥,更痛恨當地不作爲的政-府。可是,他能做些什麽呢?打官司,他打不赢;網上發帖,不僅第一時間強制删除,成爲當地基層官僚眼中的不穩定因素,網友還嘲諷他小題大做,是美國蓄意激化華國社會矛盾的棋子;想匹夫一怒,又雙拳難敵四手,純屬送菜。”
“就在他郁悶絕望無助之刻,聯盟黨出現了。”
“聯盟黨沒有幫他解決個人恩怨,而是向他描繪一幕美好的未來。驗證聯盟黨是一家真正意義推崇宗教平等并旗幟鮮明反對綏靖宗教政策的國際組織,S很快就成爲了聯盟黨的鐵杆粉絲。而後,S成爲聯盟黨一員并親自參與聯盟黨的建設,立誓願意爲聯盟黨的事業獻出生命。哪怕被南非的空軍炸死,S也笑着和我說:這幾年沒有白活。”
吳敬忠緩了緩,總結說:“答案就是這樣簡單。不是聯盟黨善于蠱惑人心,而是聯盟黨就是大家的事業。S血灑南非,不是爲了杜慶江而戰,也不是爲了烏有共和國聯盟而戰,更不是爲了聯盟黨而戰,而是爲了他自己而戰。S爸已經屈辱死去,S不希望他的後代也一個又一個地屈辱死去。”
尤隊長插話一句:“S太極端了。”
吳敬忠回望尤隊長:“是有一點兒極端。”
尤隊長努力做吳敬忠的思想工作:“華國最少有三五千萬教徒吧,出來鬧事的有多少人?吳敬忠同志,你不能像S那樣以點概面搞極端化,要知道,絕大多數教徒都是溫和善良的。小學到大學,我都有教徒同學,他們到現在都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對教徒非常了解,他們其實并沒有你想象的那樣極端,常常在宿舍裏和我們一起吃肉喝酒,出了校門才顧忌大環境裝成一幅虔誠模樣。”
“S爸的不幸,不是宗教出了問題,而是一群黑勢力假借宗教旗号爲害。即使沒有了宗教旗幟,他們也會豎起其它旗幟禍害地方。就像十年混亂期間,多少黑勢力借着保衛主席的名頭到處亂砸亂搶,他們做的孽更多;又有多少黑軍頭專橫跋扈,蔑視教徒的風俗習慣逼迫他們養這養那,教徒當時的委屈豈不甚于S爸?”
“錯的是人心,而非宗教。宗教是教人向善的,每個教徒都是純粹的,他們既真誠又寬容,萬事都有底線。哪像我們這些号稱無神論的漢人,心中沒有神明約束,行爲就肆無忌憚,做事沒有半點兒底線。說句心裏話,我本人更願意與那些有信仰的、純粹的宗教徒一起共事,他們真的比你想象的更可愛。”
“S爸遇到的是一群假教徒,實際生活中,真教徒不屑與他們爲伍,我們絕不能因此以偏概全否定整個宗教。就像叙利亞最近鬧出來的ISIL,令多少真教徒受到無妄之災啊。然而,西方媒體對他們的殘暴宣傳是真的嗎?恐怕未必。西方媒體污蔑我們華國多少年了,怎麽能輕信他們的信口雌黃。西方媒體的報道應該反過來聽,他們宣傳ISIL多殘暴,恰恰證明了ISIL對他們殖民統治的威脅有多大。再後退一步說,即使那些宣傳是真的,也肯定都是一小撮假教徒所爲,他們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污蔑宗教。”
吳敬忠戛然停止回憶。
吳敬忠沒有和尤隊長争辯是非,潛伏聯盟黨得來的經驗告訴他,有時候言語争執是毫無意義的。
吳敬忠果斷開辟新話題:“你家哪裏的?”
尤隊長愣愣回答一句:“西安。”
吳敬忠哦了一聲。
尤隊長繼續勸吳敬忠:“S的控訴多半帶有主觀色彩,我是和教徒一起長大的,我相信宗教的善良。宗教是教人爲善的,有信仰的人百分之百比沒有信仰的人更善良,你千萬不要因爲S的主觀控訴而诋毀一家追求真善美的宗教。”
吳敬忠呵呵笑了笑。
長歎一口氣,吳敬忠自嘲說:“你說的對,是他們極端了。然而,敢去納尼亞革命的志願者,無論緣由是否因爲宗教問題,大抵都是S這樣的極端主義者。就像你說的,不是政策出了問題,是他們本身有問題,他們總是以偏概全否定我們正确的政策,是需要鎮壓的不穩定因素。”
尤隊長覺察到吳敬忠的逆反,皺起眉頭糾正:“吳敬忠同志,如果你對組織有意見,可以通過正常渠道提出,不能帶着情緒工作。”
吳敬忠反駁一聲:“不是我有情緒,而是我突然意識到聯盟黨本來就是一群反賊亂民。聯盟黨去年出版的黨内雜志,刊載引用一段杜慶江與華國負責人的世紀對話。杜慶江說聯盟黨黨員都是一群不懂感恩的亂民,有妄議國家政策的狂徒,也有常年上訪的精神病患者,更有處心積慮準備報複貪官污吏的潛在罪犯,放在國内全都是影響社會治安的不穩定因素。如果華國把南部非洲視作殖民地,将一些難以處置的亂民發配到納尼亞,既能有效緩解社會内部壓力,那些亂民失去祖國天然庇護之後直接感受世界的殘酷,也将變得像澳大利亞白人罪犯那樣更愛國。”
吳敬忠叙述的是事實。
萬裏之外的烏有共和國聯盟境内,絕大多數原華國國籍的志願者都曾是一群不穩定因素。
絕非華國業已黑暗殘酷到絕望地步,每位國民都活在死亡邊緣,而是全球監聽體系專門挑選那些被侮辱的和被傷害的不幸者。華國國土遼闊、人口衆多,全球監聽體系從十三億裏刻意挑出兩三萬名不幸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當吳敬忠身邊都是一群遭遇不幸的戰友,即使理智明白這些隻是小概率事件,也難免滋生對官僚的不信任情感。
此時此刻,吳敬忠已然不信任尤隊長。
在吳敬忠眼裏,尤隊長是一名有态度的官僚,而非爲國家無私奉獻的隐蔽戰線工作者。
吳敬忠心中有了主觀判斷,與尤隊長的交流越來越傾向于敷衍。
吳敬忠不害怕尤隊長的懲罰。
吳敬忠也不在乎尤隊長的懲罰
吳敬忠回國前就做好了接受死刑的心理準備。
吳敬忠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呢?
然而結果令吳敬忠非常意外,他的敷衍非但沒有迎來尤隊長的懲罰,組織反而調換一名新負責人接替尤隊長與吳敬忠對話。與尤隊長不同,新的負責人顧處長和藹和親安撫吳敬忠,說針對吳敬忠的處罰還在讨論中,暫時的處理結果僅僅終止吳敬忠的編制待遇,并限制吳敬忠未來的活動範圍和工作範圍。顧處長遞給吳敬忠一部智慧手機,囑咐說:“這部Sapientia_6是我局和智宇集團合作定制的特殊版本智慧手機,隻要你願意随身攜帶它,組織準許你在一定範圍内自由活動。在此期間,如果想由一地區去另一地區,必須先向組織申請。”
吳敬忠想了想:“我想先回一趟老家。”
顧處長:“你老家應該沒人了吧。”
吳敬忠:“我二伯和四叔還在老家,另外,我回家隻是想走一走童年路。”
顧處長點頭:“可以。”
吳敬忠:“回老家之後,我還想去盤陽市看望我妹妹和我爸媽。”
顧處長也批準了:“可以。”
瞧吳敬忠還想繼續規劃自己的行程,顧處長擺手說:“等你忙完了盤陽市的事兒,再向組織申請去其它地區吧。”
吳敬忠知趣而止:“好。”
離開了糾結的情報部門,吳敬忠默默踏上回鄉路。
吳敬忠家在河南信陽商城縣,地處河南、安徽、湖北交界的山溝,離家不遠就是跨省旅遊。
商城是著名的革命老區,昔年劉鄧大軍千裏躍進大别山,亦是以此地爲序幕。吳敬忠小時候聽家鄉人口口相傳的革命故事長大,常常蹲在村頭聽一群耄耋老翁向少年們吹牛逼,在夢中穿越到戰火年代送雞毛信;年齡長些,吳敬忠又立志參軍,誰想因爲眼睛近視,遺憾被刷了下來;吳敬忠轉而努力讀書,本科還未畢業就開始積極籌備考公務員,結果也不順利,直至吳敬忠拿到碩士學位,才勉強成爲一名網警。
吳敬忠站在山腰俯視隐隐約約小山村,仰天長歎:“命運弄人啊!”
聯盟黨把吳敬忠的命運帶到岔路。
聯盟黨成全了他的參軍夢,吳敬忠卻遺憾發現戰争沒有少年想象中的激昂。
一時間,吳敬忠念頭繁雜:“或許,是因爲自己沒有信念吧。”
無論他的戰友還是尤隊長,他們都有他們的目标,偏偏吳敬忠不知道自己應該爲誰而生、爲誰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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