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狹小,熄燈之後,畢業生們相繼卧床休息。
然而長途漫漫,次日睡醒,畢業生們發現火車還在哐當前行:“車到哪兒啦?”
一名早醒的男同學,鄧裕,舉着智宇Sapientia智慧手機的春秋地圖應用回答:“還有一站,就出河南了。”
一名女同學,秋亦可,湊近詢問姬素素:“出了河南,就快到盤陽了吧?”
姬素素:“嗯,出了河南,第二個站點就是盤陽火車站。”
秋亦可跳下床鋪,伸懶腰打哈欠:“終于到了。我總算明白大家爲何不願去盤陽市啦,這火車能讓人坐死。”
又一名女同學,東勤勤發表意見:“飛機不到三小時,火車敢跑十二小時,真是夠了。早知道這樣累,我們就不省那三百多塊錢了。”
春秋集團扶持政策規定,免費機票補貼可以半價變現。燕京市到盤陽市的機票額度爲1200元,東勤勤、姬素素等畢業生改爲自費火車出行可以得到機票補貼變現600元;減去火車硬卧的兩百餘元票價,仍有370元現金收益。
東勤勤的戶口在燕京市,乍聽起來惹人羨慕,其實她家遠在昌平區明十三陵附近的偏僻小山村。姬素素暑假期間曾經去過東勤勤家,小山村鑿山而居,依賴村前一條崎岖盤山公路才能與外界溝通。東勤勤家境不富裕,容貌也普普通通,入學第一日就以奇葩的自勵方式驚呆了舍友:每當洩氣懶惰時,東勤勤就會對着鏡子自嘲語氣鼓勵自己,說,看你長的這麽醜,誰肯養你啊,再不努力讀書,以後肯定餓死。
大學期間,東勤勤頂着燕京市人名号,卻以節儉著稱。因爲貪圖春秋集團的扶持政策補貼,東勤勤第一時間被姬素素說動;因爲貪圖370元現金補貼,東勤勤此前強烈要求火車出行:“火車坐一晚,就有三百多元補貼,多好的事兒啊。”
豈料火車還未到站,之前未出過遠門的東勤勤已經叫起苦來。
姬素素笑呵呵無視東勤勤的抱怨:“現在後悔也晚了。”
簡單輪替洗涮之後,火車已經駛離河南境内最後一個站台;可查了查春秋地圖,畢業生們郁悶發現距離盤陽市還有兩小時路程。閑着無聊,東勤勤、秋亦可等同學纏着姬素素說話:“素素,和我們講講盤陽市呗。”
姬素素:“講什麽啊?”
秋亦可:“好吃的,好玩的,盤陽市獨有的特色?”
姬素素想了想:“這我還真不知道。”
秋亦可:“你是盤陽市人啊!”
姬素素:“我離家時間太久啦。就說現在熱炒的GDP吧,我去燕京讀書時,盤陽市排名河東省第十一;等我畢業歸來,盤陽市已經超過綠通市,成爲河東省第一經濟大市,而且人均GDP也爬到42000元。”
秋亦可:“盤陽發展挺快的。”
姬素素不自覺泛起盤陽人的驕傲:“或許與沿海城市沒有辦法比,但在内陸諸省裏,盤陽肯定是近些年的明星城市。以GDP數據而論,挪在安徽,盤陽能排名第一;挪到河南,盤陽能排名第一;挪到山西,盤陽能排第一;挪到河北,次于沿海的唐山市,可以排名第二;挪到湖北,次于武漢,也可以排名第二。短短數年時間裏,盤陽由一座名不見經傳的五線小城市發展成内陸經濟強市,已經很厲害了。”
秋亦可吐槽說:“都是智慧手機堆起來的。砍掉智慧手機産業鏈的稅收,盤陽立刻原形畢露。”
姬素素對盤陽市的信心并不強,笑說:“盤陽畢竟是一座小城市嘛,加上無數平原農村的農民,常駐人口也才七百來萬。”
東勤勤湊熱鬧手機上網,春秋搜索引擎即時查到一份2008年度華國城市GDP排名,點評說:“盤陽市2008年度GDP爲3011億元,略高于河南的鄭州,略低于山東的濟南,排名全國二十二名。人均GDP數據相對落後,高于40843元的鄭州,略低于42427元的太原,排名全國第三十七名。不過,盤陽市的潛力驚人。2009年上半年數據已經出來了,盤陽市2009年前半年GDP高達2472億元,2009年半年GDP是2008年全年的82%。乖乖,這樣的發展速度,的确恐怖。”
秋亦可繼續吐槽:“智慧手機賣的好呗,第一代的Sapientia_3G,首周100萬部;今年發布的Sapientia_3,首周400萬部。Sapientia智慧手機的部分元器件的生産、手機的組裝,都放在小小的盤陽市裏,GDP數據不爆炸才奇怪。智宇和華虹合資的晶圓廠聽說已經開工了,再過兩年時間,如果芯片也放在盤陽市生産,盤陽市可就真能改名手機市了。”
姬素素笑說:“管它呢。”
秋亦可與姬素素想法不同:“怎麽可能不關心啊。盤陽市經濟結構以手機制造爲主,而我們應聘的卻是春秋搜索,哪有在燕京發展有前途。”
姬素素:“來都來了。”
秋亦可:“我心裏總覺得沒譜。”
姬素素笑呵呵勸說:“先試試嘛,不行再回燕京。”
秋亦可歎氣:“也隻能這樣了。”
東勤勤插話說:“别的都好說,關鍵是工資低。都說CAT三巨頭的待遇最好,可爲什麽我的基本工資隻有3250元?難道說,我進的是假春秋?”
姬素素竭力安撫說:“不要洩氣,勤勤。瞧我,兩月實習期之後轉正,四月時間工作實踐之後提升到3級,基本工資就由3250元翻倍到6500元。再努力工作一年時間,升到4級,基本工資就有了9500元。而且,除了基本工資,還有各種各樣補貼呢。就像每月一次來回機票補貼,如果你沒有回家,1200元折現不就到手啦?春秋施行多勞多得制度,能力到了,工資就會升上去,是我們這些寒門小戶的最佳歸宿。”
秋亦可笑說:“我們是寒門小戶,你才不是。”
姬素素撇嘴:“你爸是教授,你媽是醫生,我爸媽卻是初中辍學的農民。你若是寒門小戶,我連寒門都算不上了,要知道我當年去燕京讀書的學費都是借的呢。”
秋亦可:“你機遇好啊,高中時認識了首富魏東生。”
姬素素怅然若失:“普通同學而已,我一年也難見他幾次面。”
秋亦可:“能見面了就夠啦。瞧四維空間那幫人,都把你當成小公主供着,唯恐哪裏照顧不周惹來你背後告狀。要說能力,我不行,但是東勤勤可不比你弱多少,你如果排第一,勤勤肯定能排第二。結果呢,咱們一前一後進的春秋搜索,你在拿到畢業證之前晉升3級工資翻倍,我們卻都在2級徘徊。”
閑侃間,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火車停駐盤陽站,一群又一群人流湧出車廂。初次來訪的秋亦可、東勤勤、鄧裕等畢業生好奇打量這座陌生城市,怎想盤陽火車站附近的風景卻令衆人大失所望:“真破、真小、真差,完全是小縣城級别。”
這樣的感慨,不止來源于秋亦可等畢業生,其它初至盤陽市的各色人等也都發出類似的鄙視。
這是可以理解的。
盤陽火車站最近一次改造是在1990年,總建築面積小,候車室面積更小。早在2005年,盤陽火車站就已不能滿足日益增長的客流量。2006年,盤陽市市長宋甯星嘗試與國家鐵路總局協商,把改造盤陽火車站列入建設幾。但是,盤陽火車站周邊區域開發時間早,産權比較複雜,拆遷成本極高,非常難推動。
譬如附近有一家有3200員職工的紡織廠,原來是國有企業,1998年改制時把股權搞的一塌糊塗,以緻于現在無法厘清權利責任。火車站改造項目總投資才8億元,紡織廠領導和3200名職工卻向市政-府索要30億元的拆遷安置費。彼時,内有過高的拆遷成本,外有前任河東省省長的阻遏,火車站改造方案遂一拖再拖,漸漸成爲盤陽市市容市貌的傷疤。
這家紡織廠的效益極差,2004年就虧損到準備破産,2005年後之所以繼續虧損運營,就是指望從盤陽市政-府勒索30億拆遷費。可惜,市政-府沒有那麽錢,隻能拉鋸戰僵持。直至2008年金融危機襲來,國家宣布啓動大規模鐵路建設,一個客運站點,三個貨運站點,全都挪到了老城區之外。市民們醒悟盤陽火車站地理位置不再至關重要了,拆遷難度才随之大幅度降低;不久,虧損積累到欠債11.5億的紡織廠破産倒閉,火車站改造方案這才重新啓動。
不過盤陽火車站改造進度再快,也得2010年才能見到成果。
此時此刻,盤陽火車站仍然是無法匹配河東省第一經濟大市的污點。
秋亦可、東勤勤、鄧裕等畢業生沿着狹隘陰暗通道走出火車站,迎面看見破舊卻幹淨整齊火車站廣場及周邊建築,不适感才稍稍散去。盤陽市基礎建設較差,但秩序卻并不像互聯網輿論所說的那樣髒亂差且遍地坑蒙拐騙偷。
這是衆畢業生對盤陽市的初印象。
其實,畢業生們如果早來兩年,他們或許也将狂罵盤陽火車站的亂象。
盤陽火車站現在的糟糕基建搭配良好秩序,是宋甯星高舉“反腐打黑”旗幟嚴厲整頓公安局的結果。盤陽火車站良好秩序的背後,是盤陽市一片“官憤官怨”:原公安局局長進監獄;董和平等副局調離它地;違紀不作爲的官僚或罷黜、或降職……
中學期間,姬素素沒有來過盤陽市幾趟;大學期間,姬素素隻回家了一趟,走的還是象山機場那一條路。無論四年之前,還是四年之後,姬素素都對家鄉盤陽市非常陌生。姬素素正躊躇是否招一輛出租車前往目的地,旁邊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女聲:“你們去春秋搜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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