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繼續感慨叙述侄兒的往事：“肖天國的性子非常剛強，他進了戒網瘾學校，被罵被打被淩辱，始終不肯服輸。”
“去了戒網瘾學校，孩子先被關三天禁閉，老師問服不服，孩子說不服。戒網瘾學校老師拔去孩子的衣服一頓胖揍，肖天國仍然不服，拼命反擊和他們打。雖然年齡小，無法抵抗一群成年人的棍棒圍攻，他依賴肢體靈活，仍出其不意狠狠踢中一名老師的褲裆。”
“這樣的反擊，當然不會帶來任何積極效果。相反，孩子從此堕入深淵。之前，是戒網瘾學校的疼痛教育，目的是求财；後來，性質變了，那名被踢中卵蛋的老師，開始報複性侵害。孩子被扒光衣服吊起來暴曬，被拉筋喝辣椒水，被電擊，被針紮，被按在廁所裏喝尿吃屎，等等，在戒網瘾學校裏受到數不清的侵害和人格侮辱。”
“孩子一直不服，受到的懲罰和傷害也一日勝過一日。孩子趁家長探望期間，在戒網瘾學校老師監視下向我二弟訴苦，要求我二弟立刻帶他離開這家戒網瘾學校。我二弟誤會孩子說假話騙他，選擇相信戒網瘾學校老師，毅然把孩子留在戒網瘾學校。孩子被戒網瘾學校暴打懲罰之後絕望了，不再相信公平公正，也不再相信父子情深。”
“家長探望之後，肖天國不再反抗戒網瘾學校。孩子不反抗，不是屈服了那些人，而是醒悟這樣的反抗，根本無濟于事。孩子不再争辯不再反抗，扮演一名乖乖孩子，騙過戒網瘾學校，也騙過我弟弟，成功逃離戒網瘾學校。孩子回到家，立即瞞着我弟弟和弟媳，偷偷制定他的複仇計劃。孩子從來沒有屈服過，一時的妥協，隻是爲了未來複仇的隐忍。”
魏東生歎息一聲，難怪肖天國的反抗如此激烈。
這一幕以暴易暴悲劇，本可不必發生。
魏東生心底湧出想做些什麽的念頭。
但是，魏東生複又迅速掐滅。
因爲，做不了。
未成年人撫養問題和戒網瘾學校，都是十分複雜的社會痼疾。君不見，電擊教授楊永信曾在2009年引起全國範圍内争議，後續改變僅僅是“電休克治療”變成“低頻脈沖電子治療”，楊永信更在争議中獲得山東省第四屆發明創業獎二等獎。
類似的社會痼疾，不是魏東生所能解決的。
有多少能力，辦多少事情，這是魏東生的理念。
魏東生有能力整治流氓軟件，于是祭出各種資源怼死以3721和百度IE搜索伴侶爲首的流氓軟件；而現在，春秋系列公司隻有春秋網絡盈利，春秋網絡恰恰是一家遊戲運營商，是家長的批判對象，是戒網瘾學校的攻讦對象。魏東生此時直面未成年人撫養問題和戒網瘾學校問題，極大概率隻會帶來反效果。魏東生隻能寄望于未來，當他身家殷實之後，再來嘗試靖除那些醜惡乃至罪惡。
此時此刻，魏東生僅僅基于收服肖磊的視角，委托事務所律師幫助肖磊解決後遺症。
肖磊順勢提出要求：“我懂網瘾和網瘾的不同，也懂《十國春秋》和其它遊戲的不同，更明白我二弟的家庭悲劇絕不能全部歸罪網絡遊戲。但是，二弟畢竟是我的二弟，特别是現在，我必須盡量照顧他的情緒。智慧宇宙信息産業公司第一筆訂單，是《十國春秋》預備更新的高性能計算集群，我希望我個人盡量避開該訂單。”
魏東生恍然。
肖磊長篇大論叙述肖天國的悲劇，原來是不願意主導《十國春秋》的專項高性能計算集群。
魏東生笑了笑：“你這是掩耳盜鈴啊。”
肖磊肅然回複魏東生：“我是科班出身，明白何謂高性能計算集群、何謂遊戲服務器。隻是，我二弟家突遇天降災禍，需要一定時間平緩情緒，我不能在這時間點刺激他。請你放心，我感恩二弟，卻不會遷就他心，不會任由他由網吧到網遊，網遊到春秋，春秋到智宇，無邊界擴大仇恨範圍。最多半年時間調整期，我就不必再避諱網絡遊戲項目。”
先研發并行計算超級計算機，再研發高性能計算集群，是智慧宇宙信息産業公司的既定章程。魏東生耍了小心思，故意不提規劃本來就是這樣，含糊其辭答應肖磊的要求：“好，咱們先研究超級計算機，弄出一台下屆Top_500排名前五十的超級計算機。”
肖磊得到魏東生答允，心情略略輕松起來，笑着反駁魏東生：“超級計算機哪有這樣簡單。”
魏東生故意反問說：“複雜嗎？我覺得很簡單啊。”
肖磊無語凝咽，如果很簡單，國家怎會把它列入863計劃。
瞧瞧參考Top_500彙總的華國Top_100,前十台超級計算機裏，第一、第二、第四、第十，由聯想研制；第三，由清華大學計算機系高性能所研制；第五，由浪潮研制，第六、第七，由國家并行計算機工程技術中心研制；第八、第九，訂購于IBM，其中可有一家小公司？
超級計算機非但不簡單，反而門檻極高。
如今所謂的三大門戶網站或者說四大門戶網站，在超級計算機領域，也全部都是一群娃娃兵。
魏東生這一句簡單，聽的肖磊一顆心哇涼哇涼。
景民強昔年感慨美國信息高速公路宣傳而回國，因爲他畢業于清華大學，遂第一時間前往母校尋找志同道合的學弟。肖磊畢業于1993年，恰是景民強昔年的合作對象，兩人頗有些情誼。肖磊之所以願意入職智慧宇宙信息産業公司，且簽下五年長約，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景民強拿自己的信譽作保，保證智慧宇宙信息産業公司有足夠的研發資金，保證超級計算機項目是真正的超級計算機項目。
肖磊相信景民強，肖磊相信景民強鄭重推介的魏東生，才肯來智慧宇宙信息産業公司做項目。
如果沒有這一層關系，肖磊哪怕再缺錢，也絕不會爲了區區三百萬元加盟智慧宇宙信息産業公司。
如果超級計算機簡單，這世界上不簡單的項目，還剩下多少？
肖磊心底頓時浮起悲觀陰影：“魏東生畢竟是中學生，不懂超級計算機才是正常的。想當年，我讀高中時，還曾因爲計算機和半導體之間的模糊聯系，誤會計算機是超級收音機呢。當然，我不在乎他理解或不理解超級計算機，他是出錢的，我是做事的，大家各司其職就能順利推動項目。可是，瞧他這語氣，莫非把超級計算機當成攢一台兼容機？或者，覺得買一堆CPU，連起來就成了超級計算機？”
肖磊不怕魏東生不懂，就怕魏東生不懂裝懂。
如果超級計算機項目在魏東生幹涉下變成兼容機攢機，肖磊肯定郁悶到想死。
所幸，說超級計算機簡單，隻是魏東生折服肖磊的策略。
肖磊參與了“曙光1000”“曙光2000-1”“曙光2000-2”“曙光3000”“曙光4000-L”等型号的巨型計算機。這些年來，肖磊由新手變老手，經驗越來越豐實，曙光公司籌備之中的“曙光4000-A”，對肖磊的定位更加重要。超級計算機領域，肖磊和肖利民當時并稱爲曙光兩肖，聯想前兩年挖曙光牆角時，就特别看重曙光兩肖。肖磊訪問日本去的晚，留在日本時間長，善意推掉了聯想的邀請；肖利民則選擇加入聯想，主導組織研發了“深騰2600”“深騰1800”“深騰6800”等項目。除了300萬安家費和景民強的邀請，肖磊亦是想利用景民強号稱的五億元人民币投資複制肖利民的成功，親自主導新型超級計算機項目的研發。
肖磊或許不是大犇，卻可視爲大牛。
魏東生覺得，用技術說服肖磊或許更靠譜。
魏東生故意繼續扮演迷茫神态，啓動筆記本電腦，向肖磊展示某文件夾：“瞧瞧，挺簡單的啊。”
肖磊愈加後悔，郁悶嗯了一聲。
魏東生主動把屏幕推到肖磊面前：“我不覺得很複雜啊。”
肖磊歎了一聲，正欲組織語言向魏東生介紹何謂超級計算機，忽然被顯示屏的内容驚到：“這是……”
魏東生接話，介紹說：“這是IBwrence_Liverboratory）研制的ASCL_White超級計算機，今年11月發布的Top_500中排名第九。這份文件，包含ASCL_White的核心結構和相應的理論細節。”
肖磊沉浸超級計算機領域十餘年時間，一些基礎知識了若指掌，快速翻頁若幹插圖立刻明白這份文件的價值。超級計算機規劃不是珠寶鑒定，肖磊無法通過幾張結構圖快速确認這份文件記載的就是ASCL_White的核心技術。盡管如此，肖磊依然能夠做出簡單判斷，因爲這些文件都不違反他對ASCL_White的既有印象，某些猜測之中的解決方案也在這份文件中得到了證實。
這份文件即使是假的，也當是同行專家精心僞造。
如果沒有深厚的超級計算機基礎知識，想糊弄人也糊弄不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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