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錢畢竟是黑色的錢。
洗成白色，才能造福家人。
然而，這事兒急不來，資本家完成血腥原始積累才有資格奢談上岸。
吳平一高在吳平縣南郊，吳平一高南面是一條大河。河水并不清澈，已有工業污染或化肥污染痕迹，但是河岸防洪大堤的盈盈綠草地，卻是一片難得的風景地。特别是縣政府聯合吳平一高，在河堤沿岸建設的健身小公園，梅花樁、三位扭腰器、壓腿架、伸展器、漫步機、太極推盤等室外健身器材，錯落有緻鑲嵌綠叢花圃之間，極具休閑生活氣息。魏東生躺在公園裏曬散黴氣，陽光開始火辣之刻才悠閑前往遊戲工作室慣例巡視。
日銷售再連續降低，裝備交易也是每日營收一百三十餘萬的買賣，若幹學生代理商全神貫注敲擊鍵盤與玩家顧客談判裝備訂單。
也是巧了。
魏東生剛走進網吧門口，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響鈴——赫然是霍永善的來電。
魏東生沒有接電話，循聲走向霍永善：“又有急事？”
霍永善的臉色非常難看，低聲說：“有玩家反饋，傳奇出了特大bug，雙登陸能夠複制裝備。”
魏東生輕微皺了下眉頭。
傳奇的複制裝備bug，魏東生聞名已久，他之所以鑽研外挂過程中結果搞出複制裝備利器，就是受此思路啓發。魏東生曉得曆史大勢，卻不可能把每一件小事的發生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對國慶節長假突然出現複制裝備bug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然而，泰山崩而色不變是魏東生的性格，他的情緒越發冷靜：“知道複制裝備bug的具體細節麽？”
霍永善：“爲了節省時間，我轉賬一千元買回了複制裝備bug的細節。”
魏東生：“你演示一遍。”
該bug相當可笑。同一ID在不同的兩台電腦登陸，跑到比奇城某個錯誤地方，第二台電腦立即登陸，把裝備交易給朋友。第二胎電腦的ID小退，再上線，驚訝發現裝備和金錢仍在。魏東生以既有經驗推測，這種小退再上線導緻數據恢複的bug，應該是分布式數據庫系統遇到了數據冗餘，節點複制數據時發生了邏輯判斷錯誤。
魏東生松了一口氣。傳說中的複制裝備bug，原來隻是分布式服務器出現了問題。吳炜實現裝備複制的漏洞，技術難度勝過該bug的十倍，運營商也更難厘清哪件是複制裝備哪件是原裝備。
但是，複制裝備bug帶來的負面影響不可忽視。
魏東生明白自己的複制裝備和複制裝備bug複制的裝備之間的不同，普羅大衆玩家卻難明白兩者之間的區别，肯定随大流懷疑遊戲工作室擁有的大量裝備也是利用複制裝備bug套現。與先前私服帶來的緩慢流血不同，複制裝備bug事件很快反饋影響到遊戲工作室的訂單效率，許多接觸到複制裝備bug秘辛的優質玩家，相繼撕毀已經口頭約定的訂單。
魏東生心底模糊有了思路，遲遲詢問霍永善：“你覺得我們該怎樣應對這次危機？”
霍永善道出最急迫的問題：“咱們的複制裝備外挂，是否也是利用這個bug？”
魏東生：“我找的bug更高級。”
霍永善一喜：“也就是說，盛大封了這個bug，咱們還能照常倒賣裝備？”
魏東生：“理論上是這樣的。”
霍永善在計算機基礎知識這塊是小白，不懂bug具體如何解決；社會曆練方面，雖然他提前步入黑色江湖有了人情冷暖感悟，卻無法以商業思維猜測，盛大網絡作爲運營商，将會采取怎樣的決策，解決私服泛濫危機和重大bug危機。因此，霍永善提出的方案相對幼稚：“既然咱們的技術高，就不用怕盛大封号封bug。可，複制裝備bug增加了裝備供給，粥多僧少，裝備交易必然引來一股降價潮，原來賣500元的，最少要降到400元或350元。等這一批裝備消耗差不多了，咱們才能慢慢漲價。”
魏東生并不認同霍永善的方案。
霍永善的方案太理想化了，以緻完全忽視了運營商盛大網絡的存在。
運營商才不是公平公正的天使。
利潤同樣是運營商的追求，盛大網絡如果像魏東生想象的那樣消極，傳奇絕對活不到2005年。
但是，遊戲工作室畢竟寄生于傳奇這款網絡遊戲，魏東生看的再遠也無益于解決目前實際問題。就眼前而言，降價同時提高出貨量，把未來無用的裝備變現爲萬能現金，也是魏東生能夠想到的唯一應對之策。因此，雖然魏東生的遠期決策與霍永善大相徑庭，近期應對方案卻能保持一緻。魏東生懶得爲了未來争吵，佯裝贊同霍永善的決策，補充部分細節，命令學生代理商執行降價促銷量。
複制裝備bug帶來的沖擊如此強烈，魏東生因爲沒有更重要的事情，索性留下來穩定軍心。
事實證明，複制裝備bug帶來的沖擊并不止此。
時近中午，學生代理商分批午休吃外賣，魏東生和霍永善去附近小餐館享受地方美食。一碗過橋米線剛吃三分之一，手機突然間短鈴震動，提醒魏東生收到一條短信。魏東生的手機隻存儲了白果和霍永善的号碼，霍永善和他在一起，則短信極有可能來自白果。魏東生擱置筷子，左手抓起手機查閱短信，眉毛登時豎起來。
霍永善覺察魏東生情緒不對：“怎麽了？”
豈料魏東生已經站了起來：“我回屋一趟……不，先回網吧。”
霍永善也站起來，再次詢問：“怎麽回事？”
魏東生呵呵輕笑：“小事情而已。應該是有人眼紅裝備交易暴利，想來搞咱們。”
霍永善啪一聲猛拍桌子，驚的所有食客望過來：“他敢。”
魏東生一邊走出小餐館，一邊戲谑說：“爲什麽不敢？”
霍永善吆喝一聲讓店老闆先記賬，快步跟上魏東生，握緊拳頭秀他的弘二頭肌：“敢和咱們兄弟搶生意，我不揍死他。”
魏東生：“吳平縣之外呢？”
霍永善怔了怔：“别縣啊，有點兒小麻煩呢。你先說說，是哪個縣的過江龍？”
魏東生沒有回答，繼續擴大範圍：“盤陽市之外呢？”
霍永善閉嘴不言，露出五分尴尬五分憂懼神情。霍永善已經聽懂魏東生的言外之意，霍永善在吳平縣是地頭蛇，去了他縣别家地盤，他的威望，半點用沒有；再遠點兒，盤陽市之外、河東省之外，霍永善在其他地頭蛇面前更連屁都不是。霍永善努力往壞處想，遲疑追問：“河東省之外的過江龍？”
魏東生：“肯定的。”
霍永善冷吸一口氣，果然是最壞的結果。
但是，霍永善絕非聞風喪膽之輩，曉得有可能對抗外省的過江龍，仍舊咬緊牙關恨恨發誓：“管他是誰，到了吳平縣，都得給我盤着。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十步之内，人盡敵國，龍子龍孫被戳一刀子，也得完蛋。”
魏東生好笑回望霍永善：“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兒，敵人來自網絡。”
霍永善懵然：“啊？”
前面說過，魏東生命令計算機智能生命藍藻自我繁殖式潛伏網吧，接管了遊戲工作室的網絡安全防護工作。如果發現有人試圖入侵遊戲工作室所在的網吧，藍藻将會立刻向魏東生發送一條短信，提醒魏東生及時追蹤來敵。魏東生午飯期間收到的短信，即是藍藻發給他的安全警告。
來敵不是霍永善想象的有活力社會團夥，而是網絡上呼風喚雨的黑客江湖。
兩者共同特征，都是黑的。
黑客破壞力絕不弱于有活力社會團夥，同樣需要嚴加防範。想到這裏，魏東生隐隐一陣後怕。魏東生剛利用藍藻爲網吧套上一層安全殼，就收到了黑客入侵警報。這是巧合呢，還是說某些黑客已經悄然無息拜訪網吧許多次了？
所幸，魏東生已經有了藍藻。
無論以前如何，而後數年之内，魏東生都可不必再害怕黑客入侵。
因爲黑客個人的聰明才智，絕難抵擋藍藻的科技代差碾壓。
回到網吧，魏東生巧妙支開霍永善：“我去與黑客在網絡上拼殺，你且幫忙守着，不要讓任何人任何事情影響我的戰鬥。”
全網吧全遊戲工作室，隻有魏東生擅長程序編程，快速而準确盲打都能被視作電腦高手，寫幾行HTML代碼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見識如此，無論學生代理商還是霍永善，都不能準确明白黑客入侵的意義，要麽無限蔑視他們，要麽無限拔高他們。讓他們親眼閱讀藍藻的源代碼，也絕難區别計算機智能生命代碼和普通代碼，不必擔心他們的洩密。
話雖如此說，但是能少一事還是少一事比較好。
海藻的存在，就不必讓霍永善知曉了。
這也是爲了霍永善好。
且讓霍永善誤會魏東生是電腦高手之中的高高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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