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冬送到學校之後,葉柯并沒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回到了家。莫以洋雖然有點吊兒郎當,但他還不至于拿這些事情開玩笑,七年前的事情在葉柯心裏是一個死結,不解開的就會一直卡在那裏。
他記得那年他們大二,他跟在父親身邊熟悉公司内部的事情,有一天加班,唐佳卉給他送宵夜來,就這樣被葉明撞見了。
葉明十分反對他們在一起,無論葉柯怎麽說,父親都不同意,他甚至還離家出走,可都無濟于事。
那時候談戀愛,哪裏還管家長同不同意,自個兒喜歡誰就想跟誰在一起,那時候多年輕啊,愛情至上,無論多大的艱難險阻,他們都要在一起,以此來證明他們愛得多堅定。
爲此,他搬了出去,他無視父母的不同意,他堅決地要跟唐佳卉在一起,追了那麽多年的人哪能說放棄就放棄。
可是唐佳卉忽然說放棄了,她要分手。
然後在很短的時間裏,她辦好了一切休學出國的手續,一個念想都不留給他,就這麽走了。
他始終想不明白她爲什麽走得這麽絕,他一再地強調過,父母不同意不能作爲分手的理由,他從小到大就不聽父母的話,更何況是感情,在他看來,分手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爲不愛了或者沒有那麽愛了。
唐佳卉走了之後,他痛苦萬分,他把失戀的責任全都推到父母身上,他一直無法釋懷,不回家,不想留在上海,一畢業就出國了。
今年是第八年了,他終于得知了唐佳卉離開的真正理由,原來,葉明逼迫不了他就去逼迫唐佳卉,太卑鄙了。
溫美若一大早就看到葉柯回家,心裏好生好奇,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兒子,今天怎麽突然來了,早飯吃了嗎?”
葉柯沒理會,徑直往後院的苗圃走去,葉明每天早上都會在那裏打太極。
溫美若看葉柯的臉色不對,連忙跟上去,“怎麽了?”
葉柯怒氣沖沖地走到葉明面前,大聲說:“爸,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釋一下唐佳卉和唐天放的事情!”
葉明頓了頓,眼睛瞥了他一眼,依然流暢地打着太極,倒是後邊的溫美若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又提到這兩個瘟神,一大早就諸事不利。
葉柯一整晚沒睡好,臉色并不好看,看起來更加嚴肅,這一對父子站到一起,簡直就是兩塊麻将,冰得旁邊的人不敢說一句話。
姜還是老的辣,葉明不緊不慢地打着太極,淡定得很,葉柯hold不住了,憋了一整夜的怒氣和疑惑啊,“爸,這是爲什麽,我需要一個交代。”
紙包不住火,打從唐天放出現那天起,葉明心裏就有數了,隻不過他想着葉柯現在成家了,不至于還去計較那麽久之前的事情,可沒想到啊,他到底是低估了唐佳卉在葉柯心目中的位置。
葉明瞪了他一眼,“怎麽跟我說話的?懂不懂禮貌?”
葉柯憋住氣,站着不說話。
良久,葉明終于打完了太極,他走到葉柯跟前說:“我決不允許我的子女,跟唐世德的子女有任何交集。”
“那是你們上一代人的恩怨,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溫美若最見不得這父子倆吵架了,以往葉柯很少回家,不回家不見面也就不會吵,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她拉着葉柯的胳膊,勸道:“兒子,老頭子,你們兩個有話慢慢說,别動不動就吵架。”
葉柯揮開母親的手,把積壓在心底的悶氣發洩出來,“再怎麽樣你也不應該找人打斷了唐天放的手,你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去要挾一個弱女子,連我都看不起你。”
這時,屋裏面傳來“咣當”一聲響,大家不約而同往裏面看去,隻見葉雨呆立着,玻璃碎片撒了一地。唐天放一直對他殘廢的右手痛心不已,但在她面前卻表現得風輕雲淡,她問過他爲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他說是因爲賽車時出的車禍。葉雨隐約明白了唐佳卉對她說的話,“你們是沒有結果的,就像我跟你哥一樣。”
感覺身子輕飄飄的,雙腿也開始發軟,葉雨後退幾步扶着沙發,她頹廢地坐在沙發上,靈魂好像被抽走了一般。
葉柯很能體會妹妹的心情,他們一直以爲自己是被别人傷害了,是被别人抛棄了,所以他們怨恨,所以他們不甘,殊不知原來是自己先傷了别人。
他們曾經很疑惑,到底是怎樣狠心的人,才會說放棄就放棄,原來,掙紮痛苦的不是隻有他們。
對于葉柯而言,那段痛苦沉澱了這麽多年,遺留下來的也隻有遺憾了,可是對葉雨而言,那是在她撕裂的傷口上再撒上一把鹽,痛到骨頭縫裏去了。
溫美若坐到葉雨身邊,一邊撫着她的背一邊解釋道:“小雨,唐天放真的不是好人啊,你還年輕,不懂得識人,爸媽都是爲你好。”
葉雨用力地抽回手,目光平視着前方,沒有焦點,也沒有神采,“别管我,我不需要你們爲我好。”她默默地站起身,扶着欄杆慢慢地走上樓。
葉柯铮铮地看着父親,“你滿意了,小雨跟唐天放不用你拆散,他們很自覺地分了,你應該高興才是。”
葉明沒有吭聲,但是臉色很是僵硬,他的子女永遠都體會不到作爲父親的良苦用心。
溫美若看不下去了,上前解釋道:“葉柯,你不能這麽對你爸說話,我們做什麽都是爲了你們好,你們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對我們跟仇人似的,你們有沒有想想我們的感受?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了。在爸媽眼裏,你永遠都是小孩子,你不知道唐世德的爲人,有那樣的父親,活該他們被人瞧不起,而且,并不是就我們排斥他們唐家人,過去的老一輩都知道唐世德幹的醜事。”
“那也是唐世德幹的,管他們姐弟什麽事!”
溫美若一席話卻被葉柯一句話給反駁了,可能真的是代溝吧,在父母眼裏絕不原諒的事情,在子女眼裏卻是無所謂。
葉柯沒有跟葉雨那麽感情用事,他心裏有遺憾,但更多的是對父親的失望。
兒子總是對父親有一種天生的崇拜心理,葉明在葉柯心裏就是一個屹立不倒的豐碑。葉明是一個老頑固,縱橫商場免不了會鬥得你死我活,他猜想葉明跟唐世德免不了有商業上的競争,但他隻知道競争歸競争,絕對不能向一些無辜的人下手。
如今這樣一來,葉明在他心目中長久以來的正面形象轟然倒塌,他一時無法接受。
葉柯失望地離開,不歡而散。
——
小冬上課發起了呆,老師在上面講什麽,她都沒聽進去。
她想葉柯,也想唐佳卉,撇去她跟葉柯現在的關系,若隻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待,那他們之間真的是情路坎坷啊。唐佳卉爲了弟弟的性命而委曲求全答應離開,葉柯就爲了她守身如玉七年,若是他們最終化解誤會走到一起,那不就是一個完美大結局麽?!
她頓時有一種多餘人的感覺,若沒有她,他們或許又走到一起去了,反正葉柯從來不聽葉明的話,葉明反對也沒用。
下課鈴聲響了,小冬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警告自己不準亂想,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完美大結局,那是童話故事好嗎!
“安小冬,”班長陳亞男走過來說,“導員找你,讓你下課去他的辦公室。”
“導員找我什麽事?”去辦公室幹嘛,一個人?很危險的好不好!
“好像是關于下一屆網球聯賽的事情。”
“哦,我這就去。”汗哒哒,想太多了。
小冬剛到門口,就看到林瑞也在,好久沒見到林瑞了,看到他,一股歉意湧上心頭。她怯怯地走進去,“導員好,林社長好。”
林瑞轉頭一笑,“安小冬,好久沒見你了,網球社你也不來,你是不是在躲我啊?”
小冬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皮,“嘿嘿嘿,沒有啊,我就是覺得……沒臉見你。”她也很直白,确實沒臉見林瑞,人家很主動很勤奮地陪她練球,結果她一句棄權就走了。
林瑞逗趣着說:“你的臉皮有這麽薄?”
“額,林社長你少看我笑話,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吃飯,就當是道謝,也是賠罪。”
“行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導員說:“小冬,剛才我已經跟林瑞說過了,學校給網球社聘請了一個教練,學校很重視網球社,你要開始恢複訓練,打穩基礎才行。”
“好,沒問題。”正好,不想一下課就回家,很無聊的啊,她要她的大學生活豐富多彩。
之後,導員又說了一些關于下一屆網球聯賽的事情,讓他們提早做準備雲雲。
小冬無意間看到在導員隔壁的辦公桌上,放着一本商業雜志,雜志的封面是葉柯,她便多留意了一下,哇哦,老男人登上封面還挺帥的麽,型男啊。
這時,唐佳卉踩着高跟鞋走進來了,小冬一回頭就看到了她,“唐老師好。”
“你們好。”唐佳卉從容地笑了一笑,繞過小冬身旁,走到了班導隔壁的辦公桌。
額,那本雜志是唐佳卉的,她到底是看商業資訊,還是看封面人物啊。小冬心裏忍不住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