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李譜坦然道：“我已經推薦她看過而已。”
沒錯，這書本來就是我“推薦”她看的禮物。真正的作者本來就不是我。
“是麽，”布魯斯湛藍的眼睛看着李譜，略帶遺憾的攤手道：“看來比你晚了一步。不過這或許說明我們有相同的喜好。”
“你是指……”李譜笑了笑，“書？”
“我有預感，或許并不止于此。”布魯斯微笑着換成英語一語雙關道。然後轉向晨娴道：“艾莉，我對外星遺産非常感興趣，在保密條例允許的情況下，能和我說說這方面的事麽。你知道，我是赫爾曼斯财團的最大股東，很可能會投資一筆錢到遺産開發上。”他灑脫地笑了笑，“好吧，更多原因是我自己很好奇。比如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那個在太平洋裏的寄星妖……”
之後一段時間，晨娴一邊回答布魯斯的問題，一邊與李譜搭話，三人的交流短短續續，大多是晨娴在做學術程度的解釋，布魯斯在傾聽，偶爾提問。而不想暴露出對外星咨詢更熟悉，但對技術層面很苦手的李譜則百無聊賴的在一邊不冷不熱的吐槽。直到晚餐後，布魯斯的話題才告一段落。
“艾莉，謝謝你的解惑。你真是一名雅典娜一樣的女孩。”布魯斯用手指點了點太陽穴，表示敬意，然後衷心地歎道：“原來是這樣，看來……菲尼克斯叔叔這次來的工作果然非常重要。”
晨娴雖然不滿父親利用她當做籌碼來大肆炒作，提升影響力，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如果父親這次能讓大量的歐洲财團和政府選擇通力合作。在應對危機上肯定會有幫助。
——從結果論而言，父親做的，一直都是對的吧。
想到這兒，女孩不由得幽幽地歎了口氣，在社會角度看來，自己的父親簡直是像彌賽亞一樣的完美英雄。
但是，她總感覺父親或許是個機會主義者，卻并不是想要擭取更多财富和權力這麽簡單……自己的爸爸，沒有這麽簡單。
比起身爲親生女兒血脈相連，所以感覺很複雜的晨娴。李譜就簡單多了，他對狄天下半是敬佩——畢竟這人無論是從實力還是手腕都是他見過最危險的人之一。又半是警惕，畢竟心姨對他有敵意，自己的屁股當然是坐在心姨這邊啦！
晚餐時間，狄天下回到了赫爾曼斯莊園，包括布魯斯與管家阿爾弗雷德主仆，李譜與晨娴母女，甚至包括中國公派出的三名精銳保镖在内，全部在大廳内集合用膳。
潛龍部隊這次公派的安保人員帶頭的正是副隊長崔青龍，他的幼弟崔青狼。以及在紅岸基地裏就見過的那位外号“四絕太歲”的端木原。除了崔青狼外，崔青龍與端木原都是潛龍部隊裏最前列的在役好手，僅次于雷九霄與姬昊陽。
“哎呀，這資本主義啊真是……”坐在擺滿由頂尖大廚烹饪的法式菜肴的超長歐式餐桌前，崔青龍笑哈哈地舉起盛着香醇酒水的長腳杯，“奢侈、奢侈，菲尼克斯先生。來，我老崔厚臉皮敬你一杯！哎呀，像你這樣的大富豪，卻還有這麽好的身手，這麽胸懷天下的心氣，我很少服人，你算一個！”
“青龍先生，你太客氣了。”狄天下舉起酒杯回敬。然後對女兒問道：“艾莉，你和布魯斯相處的如何？沒有故意耍脾氣吧。”
“布魯斯是一個很有求知欲，問題也很切中關鍵的人。”晨娴平靜又客觀地輕聲道：“讓我有一種面對……嗯，有一點點年輕版的加來道雄先生一樣的感覺。”
在燕京時，美國方面的專家加來道雄是最讓女孩感覺很棘手，又很敬佩的大科學家。這樣的評價，在她的角度而言已經是相當高了。
對于女兒的回答，狄天下滿意地笑了笑，“看來你和他相處的不錯。”
“我能和任何人都相處的不錯。和您一樣，不是嗎。”女孩可愛地聳了聳肩，絕美的臉蛋忽然綻放完美無瑕的笑腼，透着一種幾乎明擺着說“我是僞裝的！”嘲諷意味。
她一語雙關，故意重重地咬了“您”這個詞。是指一樣的虛情假意麽。這種話中意味别說李譜與晨天心了，哪怕是三名外人保镖都聽得出來。
不過狄天下對于女兒的反叛似乎早已經習慣，沒有多少生氣也沒有意外，隻是繼續道：“布魯斯在學術領域上雖然比不上你，但在年輕一輩中已經算是相當不錯。除了李譜外，你年齡相近的朋友太少了，或許這是你增加一些新朋友的好機會。”
“我在燕京時就有新朋友哦。”晨娴不可置否道：“小研，悠悠，甚至連小姬學長也算（這不太尊敬的稱呼是她跟着學悠悠學的）。但他們在您眼裏身份太低了，不值得我浪費時間相處是麽。”
“艾莉，賭氣讓你的邏輯有點兒混亂了。姬望月是昊陽老師的孫子，他的身份可不低。他與布魯斯，都是你們這年輕一輩裏最傑出的英才。”狄天下搖頭道，不過似乎無視了對另外兩個女學生的看法。
圍繞自己做話題的父女鬥嘴，似乎讓年輕的布魯斯有點兒尴尬，他岔開話題道：“嘿，菲尼克斯叔叔。你們提到的那位姬望月，是中國潛龍部隊的菁英嗎？”
“亞洲的年輕一輩中，他最出挑之一了。”狄天下回憶起那個給自己引路，行事冷靜得一絲不漏的年輕軍人，笑道：“姬家出了他，老劍仙算是不愁自己的衣缽無人繼承。”
“是麽，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見一見這位出色的同輩人。”布魯斯笑了起來。話題轉移得很好。
要說姬望月優秀，李譜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雖然比自己年紀也就稍微大個一歲，但行事方面可比他穩重多了。真要動手，在自己成就抱丹前，對方隻要手持長短雙劍，自己的赢面不多。
“哼，”忽然一聲冷哼，“姬望月又算什麽，你們面前不是有個更勝過他的鬼才麽。”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發聲者——大馬金刀的坐在兄長身邊的崔青狼。他這個像兇惡殺人狂大過軍人氣質的青年目光投向李譜，皮笑肉不笑道：“這位李譜同學别看貌不驚人，張家的小拳聖，姬家的小劍仙，還有我……都在他手上栽過跟頭呢。”
海内外數億華人的年輕一代統統一并算，在家學傳承與自身修爲上全都是最出類拔萃的就崔青狼口中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人。不過在這三人中，小拳聖張噬在初次見李譜時就被擊敗。崔青狼自己是被耍了好幾回，在畢業的大考時認真動了一次手後含恨戰敗。姬望月關系走得比較近，但徒手切磋過幾回，私底下也無奈地承認“若是不用配兵，根本沒赢的希望——這家夥塊頭看起來不出奇，打起來卻比小拳聖更兇！”。
“李譜是天心親手培養的弟子，自然非常出色。”狄天下不以爲意地笑道：“艾莉很幸運，能在童年邂逅了這樣的朋友。”
“沒錯，”女孩撇了撇嘴，小聲道：“不幸的是被大魔王帶走利用……”
雖然女孩故意壓低了聲音，但在座者個個都是耳聰目明的人士，哪會聽不見。話語間隐隐約約的針鋒相對，令這個家庭用餐氣氛有些微妙。
“菲尼克斯叔叔，真是讓我意外，似乎你對所有人都有辦法，就是對自己的女兒很棘手。”布魯斯插起一小塊香噴噴的法式椒鹽牛排，一邊切，一邊打趣笑道：“可能這是你唯一的弱點了。”
“并不是唯一，”狄天下攤手道：“你知道，她還有一個媽媽。”
“所以你利用我這個所謂弱點，給渡鴉王下了套吧？真是好用的弱點呢。”晨天心微颦秀眉地冷笑道。這種不經意的小情話以前她很喜歡，現在的她隻感到深深的厭煩：狄天下正是以這個理由，背叛了老師。
話罷，她站了起來，對女兒與養子淺笑着柔聲道：“小娴，d-boy，你們用餐罷，我飽了。”
——隻提到了女兒與李譜，似乎其他的所有共同桌者對她而言都不存在一般。
狄天下隻能搖頭苦笑，管家阿爾弗雷德，崔青龍這些外人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心。但在晨天心離桌前，布魯斯忽然道：“天心阿姨——請原諒我這樣喊你，你一直無法原諒菲尼克斯叔叔吧？”
“……”晨天心對這位少爺本來沒有好惡之心，但這句話卻讓她有些反感，冷冷道：“與你有關系麽。”
“不，有關系的。”布魯斯笑了笑，“你是因爲菲尼克斯叔叔，背叛了自己的老師才憎惡他的吧。沒錯，這是個非常合理的原因。不過你知道嗎？因爲這個原因，可能我更有理由感激他。”
頓時，晨天心微微眯起眼睛，停下步子。而晨娴更是氣惱的看着這個似乎毫無缺點的富家大少。李譜則面龐浮現一絲冷笑。
“咝……”坐在崔青龍旁邊的副手端木原抽了口氣，靠近自己的隊長，用近乎耳語傳音的聲音咧嘴說道：“哎喲喂，這算什麽，豪門恩怨？”
“少啰嗦，和我們無關。”崔青龍依然面帶微笑，隻是他也不會出頭打圓場了。
在衆人的矚目下，布魯斯繼續道：“十六年前，我的父母，就是被您那位像死神（語氣有些譏諷）一樣強大，不可抵禦的老師殺死。而他真正的目的甚至不是想要殺死我的父母，僅僅是因爲與凱恩-赫爾曼斯——也就是我父親的爺爺，與讓我們家族發迹的那個組織有了沖突，被牽連到了而已。”
布魯斯輕描淡寫的揮了揮手，“就是這樣，非常輕易，兩條生命就消失了。你覺得你的老師遭到了背叛，而菲尼克斯叔叔是一個心性卑劣，爲了權勢而不惜一切的男人？好吧，從你的角度來看，這或許也沒錯。”
霎時間，他湛藍無瑕的眸子裏湧動着一些黑暗，一種極端的情緒，“但在我的角度，菲尼克斯叔叔，”他頓了頓，才開口道：“貫徹了justice（正義）。”
“……”晨天心看着青年，星眸之前透出的冷冽之意稍有些褪去，她沉默了少許，才幽幽道：“我知道老師并不是聖人，他……可能在别人眼裏是一個亦正亦邪，甚至更偏向邪的人。無論是姬昊陽伯伯，還是其他什麽認識老師的人，大多是很服氣他的實力，卻不服氣他的脾性。”
她的面龐轉向狄天下，星眸漸起波瀾，隐着紛亂交錯的情感，“天下，你有你的理由。還有天豪，他是和老師一樣的武人，所以覺得老師追求的就是身爲武者的痛快一戰，所以他很能看得開。但我……隻是一個被老師一手養大，喜歡趴在他背上撒嬌的任性小女孩罷了。其實我那時候一直不像你們那樣在意武道，我隻是不想被你們抛開，想讓老師開心。記得我練成“宗身化勁”的那天，老師表面沒說什麽，隻是淡淡的說了句還行，轉身後卻笑得好開心呀，還破例喝了一壺酒。”
她微偏臻首，一抹半帶着倦色與回憶的絕美笑意在她的面龐綻開，她凝望着狄天下幽幽道：“天下，等我這次殺了瘋狂術士與夜魔之後，若是我還沒死掉，那我們就打一場吧。我已經很倦了，無論是赢是輸，往後，我們仇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