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站了個丫頭,模樣呆呆的,沒什麽機靈勁,一身粗布衣衫帶着補丁,手上挂着個破爛包袱,癟癟的,裏面放不了值錢的東西。
斜眼看了下那姑娘,年歲不大,應該有十三四歲,模樣普通,圓大的臉瞧不出清麗,“記住,買你來是給東家母上,在家裏幹好活了,有你吃的和喝的,東家不差錢,但要懂的規矩。”
“我懂,隻要有吃就好,我啥活都做。”
姑娘出聲,語氣夾雜着一股子當地方言,徐豐聽着不喜,他最是不喜歡粗魯的嗓音。
他之前早就問清楚了,這姑娘的家世也清楚,普通的逃難村民,像是從漠北來的,漠北荒涼,能從來逃難出來,想必是因爲戰亂。
在門外等了許久,趙強想,幹等着也無用,張口提議,“不如我們去東家新宅,家中應該有人。”
“東家說的可是把人留在老宅,我們去新宅這不合規矩。不如這樣,你去新宅看看,是否有老宅的人,宅子裏沒人咱們也不好進去,等人帶了這丫頭,大夫稍後也要過來,怎麽都需要人。”
徐豐把事情說的詳細,主要還是擔心萬一事情沒安排好,東家追究不到他身上。
新宅和老宅不同,新宅不管何時總是有人,趙強在外面喊了一聲,荷香便把門打開了。
“這是怎麽了找誰?”荷香開門示意趙強進來。
“荷香姑娘,我外面牽着驢子不能進去,我問下南鑫小哥在嗎?東家買了個丫頭回來,說讓南鑫小哥安排一下。”
“他在,你等下我去喊。”荷香頓了一下,心中奇怪,東家買了個丫頭爲何找上了南鑫。
喊了人出來,荷香便笑着進去。
南鑫并未注意到荷香變化的情緒,他跟着趙強走的極快,買的丫頭到了,那大夫也快到了,他的回去看着。
子墨和林子晴在商讨事情,見到荷香進來,擡眸看了下她,“外面叫南鑫是何事?”
“是姑爺買了個丫頭,我也不清楚叫他過去作何,應該沒什麽大事。”她笑着說。
“嗯,老太太病了卧床不能起,買個丫頭在身邊也好,老宅那邊也有人照顧了。”
“小姐說的是,我去煮點花茶給小姐、夫人享用。”她轉身走的快,臉上瞬間帶了情緒。
像是什麽東西被挖走了一般,難受的緊,想哭卻隻能歎息,沒有理由去落淚。
林子晴和子墨忙着說事,聊了好一會兒才作罷,而荷香把煮好的花茶點心放到桌子上,找了理由出去。
“五丫頭可以考慮一下,你若想開,我們便去做。你若不嫌棄,我倒是再想住上一陣子。”她是存了不想走的心思。若真的想留在這裏,必須得做點什麽事。
男人掙錢不容易,更别說女人,但林子晴不同,她天生有那種能力,她手中也管着幾個鋪子,倒是不覺累。
“姐姐若是覺着可以,我們便做。”她有些興奮,或許踏出一步也不錯,做個新的嘗試。
“成,你把剛才我們說的那樣式畫出來,我讓蓮香去跑跑,鎮上的鋪子不貴,随便盤下一個先做着。”若能給墨兒留下幾間鋪子也是極好的。
子墨點頭說好,林子晴也是極其強勢之人,雖然看着和之前不同,但相處中能感覺出來,她骨子的強勢無法更改。
傍晚之後,荷香做好飯之前,顧南城歸家一身疲憊。吃過晚飯便回了主卧。子墨姐姐在家裏,他倒不怎麽在院子裏呆了。
見天色已晚,林子晴便和荷香回屋了。
小宅院歸于平靜,走廊上面挂着的燈籠一直亮着,蠟燭不大,燃到半夜方可自動熄滅根本不用管。
荷香起夜,路過三層小樓方,聽到裏面傳來聲響,無意間聽到了裏面的談話,她并沒在意轉身趕緊回去。
而小樓裏,林子晴并未上去二樓休息,還在下面坐着喝茶,瞧着夜色是深沉,這時間還早,她也睡不着。
蓮香站在身後捶打這她的肩膀,“夫人,咱們出來也有些時日了,您看什麽時候能回府?”
“明年開春再回,我得陪五丫頭過個新年。”她淡淡的說着,并不是随意張口說,是經過深思熟路的。
“那今年侯府也定是需要夫人的,咱們出來的時候……。”
“我不管那些事情,我現在隻管五丫頭的事情。還有啊,明日你去鎮上寫封信給茯苓、芙蓉她們兩個,對她們說,托人把我錢庫裏的錢拿出一些,我需要。”
“夫人,您這是?”
“在鎮上盤下兩個鋪子,給五丫頭留着。”
她說完擺擺手,蓮香便停下手,扶住她的胳膊,兩人往樓上去。
小娘子沐浴之後,臉色紅彤,皮膚白溪,披着外袍從浴室回來,坐在床邊上擦拭頭發,顧南城瞧見把手中書放下走了過去。
“今天做了什麽事,瞧你精神挺足。”
“倒也沒做什麽事,姐姐說要在鎮上開家成衣鋪子,說讓我幫下忙。”她低首笑着,手中握着面巾繼續擦拭,一舉一動非常嬌柔風情。
“你哪有時間去忙,推辭了不去。”作爲男子的自尊,他是不允許子墨去插手商鋪的事,做生意總是不免和三六九等的人照面,他承認内心嫉妒才不允許的。
“如何推辭?和姐姐說好的,前面我幫她一下也好,你放心我絕對能兼顧到孩子們。”
“隻兼顧孩子?”他明顯帶了吃味的語氣。
子墨沒聽出來,把棉布拿掉,随意的散着頭發。
他伸手撩起一縷青絲,“味道真好聞。”
“是清哥從醫館帶來的,說很多人都用這個。”她笑着轉身從他手中拿出頭發。
“清哥對你上心,不白疼他。”
他是個知恩的孩子,她比誰都清楚,想對兩個姑娘,清哥比她們還讓人擔心。将來的清哥該如何是好?
不許再她再說其他,他已經動作開展,伸手抱起小娘子倒在床上,“娘子,你還是想想如何給我再生個孩子,我等的着急。”
“你哪裏是着急,你是……。”他是猴急。
已經進入九月末期,天便涼了,林子晴來的匆忙沒帶多少衣服,對子墨說了些話,讓蓮香去鎮上做了衣衫,蓮香知道夫人交代的事情,現在不過是個理由,點頭讓趙強帶着去了鎮山。
她在家中帶着安然,子墨想到菜地的青菜已經是收獲,她也有許久并未下田。帶着清哥挎上竹籃便打算出去。
林子晴見他們要出去,抱着安然跟在一起,“我和你們一起,左右在家裏也沒事。”
“好,我們去菜地看看,青菜已經被全部送到了陣子上,這段時間可能會忙上一陣子。”忙的話她就沒時間在家中陪着姐姐一起。
林子晴明白她的話,“我知道,你們隻管忙便是。”
到菜地這才發現,現在過去,發現蘿蔔天田隻剩下一片片枯黃的蘿蔔纓子,蘿蔔已經全部收完。
“菜地的蔬菜都收了,一點沒剩下?”子墨瞧着眼前的一片空地問。
“都收完了,東家說不用往家裏送,全都拉到鎮上的鋪子裏去了。”
劉老大并不在知道顧南城把蔬菜放在鎮上作何,東家的事情他隻做服從不過多問。
“這樣啊,我還想摘一些蔬菜,看來是沒有了。”
“夫人,那邊有一些長着的番茄還在,我們正打算拔棵子,你們看看興許有可摘的小番茄來。”劉老大思量之後,覺着既然東家夫人是來玩,完全可以去摘,也能吃。
“是嗎?那我們過去看看。”
她看向林子晴詢問的語氣。
“好啊,五丫頭要去我們便去,我倒是覺着你比安然還想玩。”她眉眼盡是笑意,瞧着安然和子墨,這兩個人她心底最柔軟的存在。
安然跑的很快,已經跟在劉老大身後往前走了。清哥随在她身後時刻提點着。
子墨和林子晴走的輕緩,他們到摘番茄的地方,發現這裏有好多的人在,也有幾個村子裏的婦人,在婦人之中有個年輕的姑娘正和大家說的歡快,模樣俊俏話語又巧,大家甚是喜歡。
“他們是?”子墨指着遠處的人問。
劉老大趕緊上前,恭敬的彎着身子,“東家夫人,他們是撿這些東家不要的小番茄,大家沒見過這玩意兒,貪了心想撿走。東家夫人若是不喜,我立刻把他們趕走,我這就去……。”
“不用,沒事讓他們撿吧,我瞧着挺好,扔了也可惜。”她輕聲說着。
子墨自幼生活優渥,或許之前見到這些人她會表現出不耐煩,在經過那五年窮困潦倒生活之後。她明白,人活一世,隻要活下去就好。
劉老大萬感激對子墨深深九鞠躬,這一舉動倒是讓子墨感到奇怪了。
“不必客氣,你們都去忙吧,我和姐姐随處走走。”她笑着說,臉上的笑一直帶着從未消失。
子墨和林子晴轉身進入番茄地裏面。
剛才那說笑的姑娘,臉色緊張的望着劉老大,“爹,那可是東家夫人,她是咋說的,我們還能撿嗎?”
“撿吧,撿吧,東家夫人心善,說扔了也可惜讓大家撿。花兒你撿完了便回家,不能再在這裏呆着。”這姑娘是他的小閨女,家中還有兩個姑娘兩個兒子,都已經長大成家,唯獨這個姑娘并未成親。
上面雖然有哥哥姐姐,她性子并沒被寵壞,倒是個極好的姑娘。
“我知道了,爹,我還想說,讓你把我和娘接過來住呢,你偏生讓我回去。”姑娘拉下臉,很失落的表情。
“咱們家不在這裏,你來這裏住何處?這裏再好沒咱們的家你來了幹啥?”劉老大瞧着她,正是說親待嫁的年紀,趕緊找了媒婆說了親才好。
“那我嫁到這裏不就好了,找個本村的人嫁了,我不怕羞,我也願意嫁。”
“你這丫頭,趕緊收拾回家去,再讓你呆着就不着家了。”聽她不害臊的話,劉老大舉手想打她。
姑娘閃身跑的快,咧嘴大笑,“你打不着我。”
聽到那邊的笑聲,子墨偏頭瞧了過去,腳底下沒站穩一個踉跄差點摔了。
“娘,你慢些,别摔着了。”安然小嘴撅着,望着子墨有點擔心。
“沒事,我能站穩,隻是不清楚爲何番茄地裏還這樣弄,走的不方便。”
“你看你還沒安然懂事,你慢些走,這應該和莊稼物有關系。”林子晴笑着扶住她的胳膊,等她站穩才放開。
一直尾随在身後的朱争連忙解釋,“東家夫人,這個地壟是爲了給番茄澆水才弄。之前我們種的時候不知道這東西是爬秧,後來見長得高才架起了架子,你看着番茄棵子長得也極其高。”
這等新鮮物種他們是第一次種,吃着味道酸酸甜甜,大家起初不太能接受,現在也有人不吃。
不過他瞧着好,也喜歡吃。
“嗯,我知道,你去忙,我們自個摘好便回去了。”
朱争等了一下才離開。
安然在前面摘,清哥提着竹籃子在後面撿,子墨和林子晴也摘了一些。
在番茄地裏玩的時候并未發現,等到了家才發現,這衣服上面盡是斑駁痕迹。
她們到家之前,蓮香已經回來,顧南城也回來了,面色有點不善,臉色瞧着黑。
她找了木盆端了一些小番茄放在桌子上,找了幾個大的給荷香,“荷香你把這個切開,放些白砂糖,夏天和安然肯定喜歡吃。”
“小姐這個吃飯倒是奇怪,我來弄。”荷香接在手中,便去弄。
林子晴也出聲說,“五丫頭你這吃飯倒是稀奇,不曾聽過。”
“一會兒姐姐也吃,味道極好。”她吃過才敢這樣說。
本就氣悶的顧南城,看到小娘子不理他,面色更是雪上加霜,輕哼幾聲……。
林子晴推推子墨的胳膊,“過去瞧瞧,安撫一下,定是遇到事情了。”
子墨皺眉疑惑,點頭過去,“那我先過去看看。”
林子晴隻顧着和安然玩,并不管子墨去何處,也不看那黑了臉的顧南城。
她剛走進,他立刻拉住她,轉身進入了卧室,關上門才說,“子墨,出事了,我不知如何解決?”
“什麽事情這般嚴重,是錢财還是鋪子?商城的事情?”
“都不是。是窦水心和人苟且被發現,說要送官。”聽到小娘子的關系,他才微微沉下心來。
“送官的話,如何懲治?”
對于這裏的法律她并不知很清楚,心想,既然有機會不如就送了官,讓她在牢裏吃些牢飯,教訓一番。
“通奸死罪,國家法律對女人十分苛刻,男人關上五年,女人直接處死。窦氏去求了娘,跪下磕頭哭天喊地。”他自然是見到了窦氏,隻是沒想到一向自私的窦氏,竟然會爲了窦水心而磕頭到頭破血流。
連平日裏和窦水心不合的窦水靈也沉默了起來,苦苦哀求讓他出手。
這事情,若是他出手不一定能辦到,小娘子出面的話那就不知道了。
他眼神奇怪,一直盯着她敲,子墨不解,“你這般看着我作何?我還能救了她不成。”
“若你能救的話肯救嗎?你放心,隻要救了她,我立刻讓她們母女三人離開戈壁灘,終身不許再踏進一步。”他保證,絕對能做到。隻是、小娘子不知道能否願意。
“我如何做?”她問道。
“你去找懷義說情,你和他們一家的關系較好。”顧南城如此這般低聲,他知道這件事爲難了小娘子。
窦氏母女三人是自己作的,但若送官查辦,她絕對不會有活命。
“我試試吧。”她不敢确定。這件事還取決于懷義,她有預感,這件事隻要懷義松口必定能辦成,私心裏她又不想讓窦水靈這般好過。
嫁了人還出軌,這事怎麽說?若在現代倒也不至于死人,隻是古代的法律有些嚴格,處置一番便好,還直接處死。确實讓人心生寒意。
“辛苦你了,這件事我知道讓你很爲難,不管成不成,盡力而爲。”他拉住小娘子的手,說的懇切。
“沒那麽嚴重,我權當是過去看看,懷義那孩子不錯,挺好。”她輕笑,不想讓他心生愧疚不安。
……
站在門外,并未聽到裏面有任何聲響。此刻天色漸晚已深,沒瞧見村子裏走動的人,即使這樣她心情也十分忐忑,說服一個妻子出軌的丈夫放下仇恨?她不會被打一頓吧!
在她糾結之時,外出的少年背着籮筐走近,看清面前人是誰才問,“你在我家門口作何?”
“懷義啊,你才剛下地回來?”她轉的極快,看到懷義瞬間變了笑臉。
“嗯,我娘在家,你進去吧。”他想,他應該知道一些她來這裏的原因。
子墨進去,倒是落落大方不怯,祥林嫂聽到動靜從屋裏出來,“哎呀,是小娘子來了,快進來坐。”
“祥林嫂,我、我來這裏是……。”
“你是爲了那個女人吧,我知道。”懷義放下手中的背簍,把青草拿出來喂了羊。
他語氣冷靜的讓人可怕,看他不在乎的樣子,讓人覺着這件事仿佛是他故意設計的一般。
子墨心思并未往這邊想,眼睛看着懷義,“嗯,你看如何做?”
“窦氏肯定不想被送官,若不送官,我心中憋氣無法消散,我無法不那麽做。”
他語氣溫婉的拒絕了小娘子未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