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男裝打扮的武雉與侍女騎了兩匹棗紅馬,來到城外山頭,觀看軍營氣象,卻是幽然一歎。
“小姐……”
劍秋自然知道小姐在擔憂什麽,卻又無從出口勸解。
“大軍操練,每日一肉,必是出征在即!”
武雉看着軍營,聽着隐隐傳來的号子聲,忽然喃喃道。
“小姐,老爺已經解了您的兵權,并且定侯世子不日就要前來,您又何必……?”
劍秋咬了咬牙,還是說着。
“這軍有大半是我心血,怎能棄之?”
武雉卻是搖頭:“我父得了定侯之諾,就想賣了女兒,換得援助,一舉取了楚鳳郡,卻不知此乃是與虎謀皮,那定侯狼子野心,又怎會坐視武家連下兩郡?嘿……可憐我兩個哥哥也是鬼迷心竅,還對之奉承不已,老父昏聩,居然……”
“小姐!!!”
劍秋驚叫一聲,臉色煞白,做子女的,怎麽能如此編排父兄?若是被外人聽見,立即就要受家法!
“唉……”
武雉幽幽一歎,略微帶着點心灰意冷之色:“也罷!可憐我武家基業,數代先祖披荊斬棘,嘔心瀝血的開拓,終究要……”
撲哧!撲哧!
就在這時,一隻雀鳥卻是撲騰着翅膀,落在武雉肩膀上。
此鳥羽毛光華,體形比同類大了數成,身上隐隐帶着雲紋,不是凡品,而是修道者豢養的靈獸!
在雀鳥的爪子上,還系着個錦囊,武雉打開之後,卻是驚疑一聲。
錦囊當中,乃是一張信箋,一枚明珠,除此之外便空空蕩蕩。
“此夜明珠價值千金!”
武雉自然有眼力的,看了明珠,立即就估測出價值,再看看信箋,臉上卻是飛起一絲绯紅,又迅速隐沒。
“小姐,是什麽?”
劍秋好奇問着。
“沒什麽,故友來信而已!我們回去吧!”
武雉望了軍營一眼,勒轉馬頭道。
“好的!”
劍秋聽了,眼眸中卻是閃過一絲異色,又飛快跟上。
回到府中,武雉吩咐下人準備蘭花香湯,沐浴更衣,劍秋則是偷偷跑到後院,若無其事地将一張信箋塞入花壇之下。
隻是她沒有看到,在她背後,武雉帶着寒意的目光。
武道大宗師,來去如風,落地如靈貓,身法驚人,自然不會被任何人發覺。
武雉一直隐瞞着這點,卻是當作自身底牌,這時立即發揮了作用。
紅影一閃,她又回到了浴室内,幾名老嬷嬷屏息凝神,眼睛盯着腳尖,聽着武雉的命令。
“劍秋果然是埋伏在我身邊的暗子,就是不知是我父親的,還是定侯那邊的……”
武雉躺在軟椅上,後面一名嬷嬷自動上前,爲她揉着眉角,細聲細氣地道:“小姐……要不要?”
這些卻是她真正的心腹,已經被徹底收服的了死忠。
“不必了……”
武雉冷聲道:“正要她放出消息,才好迷惑他人,我現在有怨望才是正常,若是若無其事,我父親與兩個哥哥才睡覺都不會安穩呢!”
“現在還願意效忠我的人,有多少?”
“我們暗中聯絡了小姐舊部,一半人已經寫了血書!”
“很好,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你們先下去!”
武雉揮揮手,讓這幾名心腹下去,直到隻有一個人的時候,她才緩緩歎息一聲,臉上浮現出一絲疲倦。
縱然她之前算無遺策,幫助家族度過諸多難關又如何?
身爲女身,就是她最大的弱點與破綻!麾下将領乃至心腹,一旦受到武家真正家主的命令,還肯誓死從她的人到底有多少,實在不值得期待。
“倒是吳晴姐姐……還有那個吳明,現在送上這個,是何意思呢?”
武雉手掌一翻,滄海月明珠浮現出來,放着光芒,與凝脂如玉的肌膚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
大旗招展,迎風獵獵作響,玄黑旗面之上,金色的‘定’字筆力蒼虬,越發顯眼。
一支數百人的車隊,已經來到了南鳳郡邊界,馬車連綿,上面是一箱箱的绫羅綢緞,珍寶古玩,車輪吃土甚深,看來金銀也是裝了不少,一路上讓衆多盜匪眼紅不已,可惜卻沒有幾個敢來冒犯的。
畢竟,這可是定侯的車隊!自大周亂世以來,縱然路面不靖,但在定州之中,不論何方勢力,都得賣定侯幾分薄面。
偶爾有不開眼的,這随行的一百名精銳牙兵,自然也會分分鍾教他們如何做人。
牙兵乃是精銳,弓馬娴熟,這一百騎兵,幾乎可以硬沖一千人的步卒方陣,并且擊潰之,有這武力,自然橫行無忌。
“世子,前面就是南鳳郡地界了!”
這時,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就向定侯世子石嶽說着。
石嶽二十來歲年紀,劍眉星目,卻沒有坐在舒适的馬車中,反而騎在一批毛色純白、沒有一絲雜色的駿馬之上,顯露出一手良好的騎術。
亂世之中,縱然是諸侯世子,也要習得弓馬保身!
“嗯!吩咐下去,安營紮寨,我們在此休息一晚,并且派人去武家報信!”
石嶽就傳下命令。
此時車隊行的是軍法,号令傳下之後,衆人立即有條不紊地紮下營地,旁邊牙兵刀弓不離手,警惕地巡視着四方,充滿了一種令行禁止的精銳味道。
“焦大!叫上一什人,随我去打獵!”
石嶽看了看天色,卻是又傳下命令,頓時親兵什長焦大就帶了十個牙兵,随他一起出獵。
咻!
這石嶽箭術不錯,加上手底下人有意奉承,暗暗将野兔、獐子等驅趕到他馬前,因此收獲倒是頗豐。
“世子好箭術!”
“今夜我們有口福了,都是托了世子之福啊……”
……
“呵呵……都是小野獸,不得狩獵之趣,還是要進山打老虎野豬才過瘾!”
石嶽興頭起來,就要追入山林。
“世子不可,天色已晚!”
随行來的侯府管家求救地望了焦大一眼,焦大眉頭一皺,就上前說着:“現在入山,恐怕有傷馬蹄,并且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世子何等尊貴之身?怎能白龍魚服?”
這裏離營地不遠,縱然有事,十個牙兵也能抵擋一時,随後呼叫營地救援,但入了深山,卻真不好說了。
職責所在,縱然管家不求,焦大也得說着。
“也罷!我們就回去吧!”
石嶽一歎,忽然見得林中一片光芒,不由一驚:“那是什麽?”
“保護世子!”
焦大一聲呼喝,五名牙兵立即上前,将石嶽團團護住,其它幾名牙兵則是草菅人命慣了的,飛馬上前,彎弓如滿月,就是一放,箭矢如流星般射出。
咻!
箭矢破空,飛到一半,卻又被一條黑色的氣蛇叼住,一口咬爲兩截。
“道術?!”
焦大一驚,石嶽反而叫道:“是周大先生,不要動手!”
“呵呵……好箭術!當真好箭術!”
一名身穿葛黃道袍的中年道人就自叢林中走出,稽首道:“周元真見過世子殿下!”
“原來是周大先生!”
這人焦大與管家都認識,乃是侯府的首席大供奉,原本與他們一路的,卻被世子派遣先走,不知道去辦何事。
“周大先生一路辛苦,不知事情辦得如何了?”
石嶽大笑一身,下馬親自将周元真扶起,溫言問道。
他知道這周元真乃是一個有着真本事的道人,連父侯也頗爲倚重,自然不會擺什麽架子。
“貧道數日前秘密潛入南風郡城當中,有幸見得世子妃氣象……果然應了鳳運,貴不可言呐!恭喜世子!賀喜世子!”
周元真微笑道。
在他眼裏,這石嶽同樣有着氣數,山根青氣勃發,形如蟒紋,乃是大貴之相。
若再得了那武家之女,卻是未嘗不可化爲蛟龍,至少一個定州王是跑不了的。
等到那一日,他輔佐石嶽成龍,卻也大有功德,道功大進,福澤門派,都是少不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氣運之說,終不可信!”
這時候,一直跟在石嶽旁邊的一名青衣文士就是說着,面上浩然之氣充滿,也是不可小觑。
“哈哈……你是儒家,我是道家,自然說不到一起去!”
周大先生卻是大笑:“不過我們不說氣運,先說兵法!”
“武家乃是虎**子,當初武家成事,多賴武家小姐運籌帷幄,很得人心,這是其一!”
“武家家主得侯爺助力,必然迫不及待發兵讨伐楚鳳郡,這是其二!”
“我家侯爺英明神武,治下定原郡百姓安居樂業,有兵甲上萬,文武用命,這是其三!”
周大先生頗有那麽幾分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氣質:“武家立足未穩,就要急急發兵讨伐楚鳳,隻要一有挫折,必然要向小姐姑爺求援!”
“到時候,世子得鳳格之運,以世子妃收攬人心,侯爺的封号也是應了這定州大勢,以女婿之身繼承武家基業,又有何不可?”
這一番話,直說得石嶽渾身一震,熱血沸騰。
他家定侯雖然聲威赫赫,卻也困守一郡,與節度使齊麟互相對峙消耗,更受朝廷壓迫,但若一連得了兩郡,卻是大勢已成,席卷定州七郡,毫無問題,當即歡欣道:
“哈哈……周大先生真乃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