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一停下,搭着羊肚白毛巾,手腳麻利的夥計就勤快地迎接出來:“兩位住店還是打尖?”
“都現在這時辰了,還能去哪?”
吳明一笑:“給我将馬車趕到後院,馬喂好了,用精飼料!再包一個院子,我要住幾天!”
“好嘞!”
夥計聽了,更是笑開了嘴,将吳明兩個引到一間獨立的院子。
院子中有數個房間,原本是給旅行的一家人用的,現在吳明主仆隻有兩個,自然綽綽有餘。
“公子,先洗洗腳吧!”
大周以東爲貴,這東廂房自然給吳明住了,才一進門,小二就提了盆熱水進來,笑道。
“呼……”
長途跋涉之後,饒是吳明,也感覺有些不爽利。
此時泡過了腳,才呼出口長氣,渾身舒坦了不少,懶洋洋中,就聽小二問道:“公子晚上想吃些啥?”
“嗯……牛肉有沒有?”
“這真不巧,近日沒有牛肉,不過有鹵好的豬頭肉、豬耳朵、豬尾巴,要不要給客官您來點?”
吳明聽了,瞥了院子裏忙碌的吳鐵虎一眼,就是一笑:“那就來一份豬耳朵,再加十個饅頭……另外,撕一隻風雞,炒兩個素菜,再來一壺酒……就這些吧!”
“公子你稍等!”
小二退開,小半個時辰不到,就提來食盒,在桌上布置,香氣撲鼻。
又取出酒壺酒杯,爲吳明殷勤倒上。
“好了,我這裏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吳明點點頭,賞了小二一個銀角,立即令他眉開眼笑,恭敬退下。
又見着吳鐵虎還站在一邊,就道:“來!你也坐下吃!”
“多謝少爺!”
本來,吳鐵虎不是這樣拘束的人,但現在不知道爲什麽,見着這個少爺,總覺得有些凜然,不敢怠慢。
此時聽到吳明吆喝,才遲疑着坐下,拿起一個饅頭,夾着豬耳朵吃起來。
他也是餓得很了,三兩口就是一個饅頭下肚,又喝了一碗酒,就漸漸放開。
吳明不緊不慢地吃着菜,發現這家店的确地道,不僅做了風雞,還将這隻雞的内髒、爪子等下腳料一起與青菜炒了端上,香氣撲鼻。
不過他吃了兩口,就不再動,反而是吳鐵虎很喜歡,下筷如雨。
“少爺,有事叫我!”
吃飽喝足之後,吳鐵虎告辭,吳明卻是讓小二來收拾了,自己來到高處,憑欄而望郡城氣運。
夜幕降臨,滿城燈火點點,而在吳明眼中,卻又有一種不同的氣象。
他打開靈眼,隻見蒼茫大地中,玄黑之氣沉浮不定,郡城之内,星星點點的白氣彙聚,形成大河潮流,中間又帶着赤色,并且,還有點點金黃夾雜在赤色之内。
“不愧是人道氣運,這一郡城之氣,還是相當可觀的……”
吳明就沉吟着:“光看此城氣運,就知道這一任郡守做得還不錯!”
這一點很重要。
話說,王家雖然有着王中,擔任過太守,并且治理水患,頗得民望,從而在郡城紮下根基,但朝廷也不是傻子,會接着任用王家之人爲太守,那樣子不要幾任下來,就必然割據爲諸侯。
作爲朝廷官員,與這種地方上的豪強,本來就有着矛盾。
因此,在吳明看來,既然郡望王家乃是敵手,這郡守一方,或許就可依仗爲助力。
“此郡太守,乃是李震吧?聽說這人素有清名,很是做了些實事,在百姓中聲望很好,有‘青天’之名……嘿嘿……”
清名素著,百姓中聲望很好,那差不多就代表着将大戶得罪了。
雖然也不是沒有長官能長袖善舞,調和陰陽,互不得罪,但此種人才,又怎麽會止于郡縣?
“當然……市井流言,也不可全信……但郡守與王家的關系,不說水火不容,也是東西風一般,必然要一頭壓倒一頭的,這裏面,或許就有我的機會……”
吳明收回神通,已經決意明日就去看看城隍、王家、以及太守府的氣象。
……
與此同時,郡城之中,一處大宅之内。
這座宅院修得頗爲氣派,門口兩隻青石大獅子,威勢非凡,甚至石獅眼部還瑩瑩有光,這就是請高僧或者道人賜過福,能辟兇鬼邪煞的鎮宅法器。
當年,光是建造這兩頭獅子,又請高人開光,就花費了近萬兩白銀!
而整個郡城當中,能有此氣派的,自然也隻有一家,那便是祖上做過太守,現今爲城隍的楚鳳郡望——王家。
亭台樓閣連綿中,一間書房内還燈火通明。
王家的家主,名爲王肅,此時穿着青袍,帶着金冠,三縷長須飄下,甚有威嚴。
“父親大人,孩兒求見!”
門外,一個聲音就傳了進來。
“是昱兒麽?進來吧!”
片刻後,一名身穿錦袍,面如冠玉,目似點漆,神采飛揚的青年就進來,恭敬行禮:“孩兒見過父親大人!”
此是王肅嫡長子,王昱!傳聞其母懷胎之時,曾夢雙手捧日,因而得名。
出生之時,更有着異象相随,從此展現出超乎尋常人的能力。
五歲能解文,七歲能作詩,于道業上更是勇猛精進,将一幹嫡庶兄弟全都打壓下去,牢牢坐穩了位子。
在外人看來,王昱自然是集萬千恩寵在一身,既有着強勢的母族,自身又天賦過人,二十餘歲,便英姿煥發,道法上更是入了法師位階,未來真人有望。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見得王肅,照樣大氣都不敢喘。
“父親,之前雲平縣之事,乃是下人肆意妄爲,我已經狠狠處置了那人!”
也隻有王昱,才知曉自己父親,這個掌握王家郡望族運,數千人命運集于一手,屹立郡城數十年不倒的男人,到底有着多麽恐怖。
“那人是誰?可打死了?”
王肅一副字寫完,擡頭問着,眼光就似大山般壓下。
“孩兒已經重重處置了那人,還請……”
王昱一咬牙,卻是跪下說着,眼睛中,就有着倔強。
父子兩人對視片刻,王肅忽然一笑:“做得好……雖是下人胡作非爲,但終究是爲了你,自己處置就罷,若是交出來,日後還有誰來爲你做事?”
對于這個兒子,他還是非常滿意。
若吳明在這裏,也必然大贊,這話說的在理。
就好像前世曆史上,鴻門宴當中,劉邦先入關中,項羽引兵要打,張良就問劉邦,是誰慫恿入關的,劉邦就說:“鲰生說我曰:‘距關,毋内諸侯,秦地可盡王也。’故聽之。”
鲰生,就是淺薄小人的意思,還是沒交待清楚是誰。
但到了鴻門宴上,劉邦對項羽道:“……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軍與臣有卻……”
還沒有發問,項羽自己就瀉底:“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結果劉邦回去之後,立誅曹無傷!
差距、對比,就在這裏了,因此劉邦擊敗項羽得天下,絕對不是僥幸。
治國治家,道理相通。
王肅見此,就有些高興,這便是人主的‘器量’!
“多謝父親!”
王昱再拜,心裏輕松下來。
“可惜……吳晴此女,卻是天資非凡,居然直接晉升法師,破局而出,還被任命爲高功,要來參與這大事……嘿嘿……這雲平縣的掌院,也是個人物!吾之前小觑他了……”
王肅就歎道。
王昱心裏有些疑惑,他自然知曉突破法師的艱難,對于吳晴這一介女流,不借助外力就可突破,也是有些佩服,但僅此而已了,卻想不到自家父親居然如此重視,當即就旁敲側擊地問了。
“你不懂……”
王肅搖搖頭,望着窗外星光,忽然問道:“你可知?爲何我們楚鳳郡、還有毗鄰的南鳳郡,名字中都帶着鳳字?”
“這個……”
王昱乃是博學之才,略微一思索,就有了答案:“此皆因爲我們兩郡中,都出過母儀天下的皇後至尊,鳳凰之氣隆昌,更有嫔妃,貴人無數……一時傳爲假話,後來就改名,并稱爲‘雙鳳之郡’,在天下也有着薄名……”
“你史書讀得不錯!”
王肅一笑:“但這些……你以爲是巧合僥幸?”
不待王昱發問,就自顧自道:“我家祖上,考察過這兩郡的地理,乃是極罕見的‘雙鳳之格’!坤貴之局!極能滋養女子,因此我們兩郡女子之美,都是名聞州裏,就是此故了……”
“而這些女子,也不過是沾惹了一絲鳳凰之氣的餘澤罷了……”
王肅的面色轉爲興奮,帶着一絲潮紅:“我家祖宗考究天下時運,還有地氣龍脈,就知曉天下大變不遠……亂世之中,這兩郡格局,孕育的鳳凰之氣也是剛好騰飛,必有貴女降下,并且還是兩人……南鳳郡中,已經有着武家之女顯現,而鳳凰雙飛,我們郡也必有一女凸顯……”
這話說到這裏,王昱再傻也明白了:“原來就是吳晴!”
“此女小家出身,卻能一飛沖天,不是先天秉命大貴,又怎麽可能?”
王肅一笑:“這等鳳格之女,對于我家大事,也頗有助益,你可要把握住了!”
王昱臉色激動,俯首道:“孩兒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