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漂亮,沒丢我鎮邊第一軍的威名!”
裴旻舒緩了心中的憋悶,對于大放異彩的肯德裏克,不吝啬自己的贊美之言。
肯德裏克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華夏語了,除了腔調有點怪異,與人交流沒有任何障礙, 面對嘉獎,笑着咧着嘴道:“阿拉伯的這些家夥也就在西方逞逞威風,遇上河隴精兵,遇上神策軍,根本不是對手。這還是屬下遠道而來,體力略有不支。讓屬下休息幾天,保管讓對方寸步難進。”
對于自己麾下的兵士,肯德裏克有絕對的信心。
裴旻笑着拍肩鼓勵:“這點我信, 不過應該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說着望向了喀布爾河對岸的阿拉伯軍營一眼, 到了這個地步阿拉伯也應該退兵了。
就算那頭獅子心有不甘,也無濟于事。
從一開始,阿拉伯就沒做好打這一仗的準備,他們之前的準備都是在迷惑拜占庭,真正的目的還是想攻占君士坦丁堡。
是因爲吐蕃的緣故,才強行出動。
現在吐蕃青海湖以失,達紮路恭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了高原上的穩定,暫時護住了青藏高原的一畝三分之地。
失去了經濟的命脈,又逢大敗,未來一段時間,吐蕃隻能苟延殘喘,無法給他任何幫助了。
阿拉伯也沒有在自己手上占得便宜,現在攻取青海湖的河隴精兵正在向西域開進,繼續盲目打下去,那是自取滅亡。
莫斯雷馬薩固然蠻橫,卻也不是無謀之輩,知進曉退這基本的道理還是懂得。
不過裴旻也不敢大意, 謀事在人, 成事在天。
即便對自己的判斷如何的自信,裴旻也未有松懈,依舊安排嚴密的防守。
不過大局還是根據他所預料的走勢動的,自上一次攻堅失利之後,阿拉伯破天荒的沒有進攻,而是休整,按兵不動。
就在裴旻算阿拉伯何時退兵的時候,阿拉伯依舊是按兵不動。
青海湖!
張九齡走在古青海道上,看着一路上保經風霜的曆史遺迹,心中有着無盡激蕩,心中有着一個渴望,此處就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地方。
想着裴旻信中的話,張九齡熱血上湧,心底久久不能平靜。
“子壽,青海湖即日起,既爲我朝疆域,此湖實是上天恩賜的瑰寶。可畜牧可農耕,漁獵資源豐富,還有用之不盡的食鹽,礦産資源也尤爲豐富,銅、錫、鐵礦,多如牛毛,發展起來,比之江淮一地,唯有過之而無不及。奈何青海湖較爲偏遠,往來交通不便,人口不足,令得這上天恩賜的福地,無法發揮萬一。”
“我欲爲我朝開辟青海湖……想要發揮青海湖财富,必開青海道,九齡此去青海,可實地考察,看看是否可行。”
裴旻信中說的青海道,張九齡是知道的。
東西方的交流,在先秦時代已經初現了,但真正形成的時間是漢武帝時期,張骞鑿空西域拉開了曆史性的一幕。從此東西方的經濟交流絡繹不絕,西域商路也成了觸及刺激東西方經濟的關鍵。
爲了維護西域商路,華夏各國不惜勞師動衆,多次萬裏遠征,足見西域商路給華夏帶來的暴利。
魏晉南北朝時期,南北分裂、政權割據,中亞、西亞與中原之間便捷的朝貢貿易通道因此堵塞。
面對這種情況,華夏商人開辟了一條全新的路線,避開紛争的河西走廊,以羌中道爲基礎幹線,連通河湟道、西蜀道、吐蕃道、雪山道等路線,令得青海湖一地,成爲連接東西的商貿走廊,前後曆經近五百年,青海道的存在取代了河西走廊。
直到唐朝,雄才偉略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穩定西疆再起河西走廊,青海道方才沒落。
并非青海道比不上河西走廊,而是河西走廊是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自然以發展河西走廊爲上。
這也是唐王朝控制不住青海湖的原因之一。
不夠重視。
裴旻就是要打破這個局面,讓青海湖這寶地成爲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讓華夏人一說起青海湖就如自家的江南一樣,是華夏疆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隻是裴旻有些擔心,真要重開青海道,會不會影響河西走廊。
這點很是關鍵,河西走廊才是西域商路的核心,喧賓奪主會造成極大的問題。
張九齡一到青海湖,立刻動身實地考察青海湖的價值,是不是如裴旻說的那樣值得發展。
這一考察下來,讓這位曆史上的名相震撼難言。
青海湖的價值财富實在太驚人了。
相比富饒給開發的華夏諸地,這青海湖就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隻要雕砌的好,絕不亞于江淮、江南半分。
緊接着張九齡又追憶青海道的遺迹,發現裴旻的顧慮是多餘的。
青海道不會喧賓奪主,反而能夠成爲河西走廊的輔道,輔助河西走廊的繁華。
不隻是如此,張九齡還發現一點,青海道除了連接河湟道,還有一條西蜀道可以連接西蜀。
現今大唐論及經濟中心,長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次之是洛陽,其三是涼州姑臧。
所謂的揚一益二是因爲安史之亂以後,北人南遷,刺激了揚州、益州的發展,才有揚一益二一說。
但無可否認的是揚州、益州現在發展的也極爲迅速,固然比不上長安、洛陽、姑臧這三地,卻也大有超越河東太原、河北安陽的勢頭。
隻要接通西蜀道,青海湖與蜀中将會共同獲利。
發現這點,張九齡心中實在高興,心底下了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徹底的将青海湖開發起來。
也隻有開發了青海湖,才能令得青海湖有價值意義,朝廷才會重視,将之視爲不可或缺的領土。
青海湖不論經濟價值還是戰略價值都超乎了現在人的想象。
張九齡心底對于裴旻這個上司再一次佩服的五體投地。
在這種大局上,張九齡甚至覺得裴旻的理念常識,超他百年有餘。
他卻不知這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真實的情況,又豈止百年?
“張先生,喝水!”
王難得恭恭敬敬的将水遞給了張九齡。
青海湖新定,藏有諸多暗湧,爲了安全起見,王忠嗣特地讓自己的心腹大将領兵護着張九齡四處巡察。
王難得是個粗人,故而對于張九齡這樣的知識分子很是敬重,一路來照顧的極爲到位。
張九齡也沒有那些迂腐文人的臭脾氣,客氣的說了一聲:“謝謝。”
一文一武相處的還不錯。
“這些日子辛苦将軍了,再陪我走一段,就能回去了!”張九齡喝着水,摸着額上的汗珠。
現在正值夏季,青海道有一段是沙漠,他們正處在沙漠邊緣,特别的悶熱。
正休息間,兩個兵卒押着兩人走了過來。
張九齡、王難得聽到動靜,好奇的看過去。
對方已經先一步大叫起來:“子壽賢弟,子壽賢弟,救命啊!”
張九齡見來人一臉風塵,臉上身上皆是髒兮兮的,與路邊乞丐相差無幾,一時間都認不出來了。
身旁一人,他倒是認得,是他的親信下人,跟他一起來青海湖的,負責家中的事物。
來人自報姓名道:“子壽賢弟,是我,是張光。”
“張兄?”
張九齡驚疑了一聲,也認出了來人。
張九齡與張光其實并不熟,相互間不過是點頭之交。
張九齡在河西涼州多年,長安諸多面孔都不記得了,何況是這幅模樣,自然認不出來。
張九齡相熟的是張光的弟弟中書令張說。
張九齡與張說相交莫逆。
曆史上張說入拜宰相,對張九齡早寄以厚望,與他論譜叙輩,一路提拔。即便在病入膏肓之時,依舊像李隆基舉薦張九齡。
張九齡也得以出人頭地,成爲李隆基開元盛世最後的一位名相。
現今曆史以改,裴旻将張九齡收爲己用。
即便如此,張說也時常修書給張九齡,想要挖裴旻牆角,讓張九齡入朝助他。
隻是張九齡并未答應,但兩人的關系卻親如一家。
在張九齡的記憶裏,張光因張說的緣故官居左庶子,不是什麽雄職卻也是一個不可小觑的職位,怎麽這幅德行?
王難得見來人是張九齡認識的,揮手讓兵士将兩人放開。
張光搶步來到近處,道:“說弟遭人構陷,現以給陛下去相,囚禁于禦史台,而今半數朝臣都落井下石。爲兄實在想不到有何人能夠救說弟,思前想後也隻有子壽賢弟或有這個能力了。”
張九齡臉色驟變,肅穆道:“怎會如此?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張說好歹也是朝中首相,而且有功于朝廷,還是士林文宗,即便有什麽意外,也不至于給關進禦史台。
張光怒氣沖沖的道:“全是宇文融跟王鉷那個小人作怪。”
張九齡怔了怔,也不好說什麽。
此事他倒是有所耳聞,宇文融并不算是奸佞,反而是一個能臣幹吏。
農民流亡問題,在開元十年是一大問題所在,廣大農民被沉重的賦役所逼,逃離原籍,有的淪爲流民,有的成爲地主的佃戶,全國的戶籍大大減少,嚴重影響了唐朝廷的财稅收入。
宇文融爲李隆基獻計檢括逃戶,增加租賦收入,重新制定檢括之法。
宇文融也被任命爲勾當租庸地稅使,一系列的改革,不但解決了朝廷的燃眉之急,還得到廣大百姓的擁護。
隻是宇文融重治,覺得家國發展隻要百姓富裕,民心安定即可,開疆擴土完全沒有必要,那是勞民傷财的舉動,隻要維護自己的疆域不失足以……
他的理念與次相李元纮相似。
而張說是那種重視軍事發展的宰相,故而看宇文融很不順眼,惡他爲人,恐其權重,成爲李元纮的助臂,有意壓抑他。
故而宇文融對張說是恨之入骨。
這種理念的不同,并不能單純的以對錯來說,張九齡心如明鏡,自不好多言。
不過王鉷此人,卻不在張九齡的印象中。
張九齡問道:“王鉷是何人?最近弟忙于西方事物,對于京畿情況,不甚了解。”
張光長歎道:“要隻是宇文融還好,他翻不起大浪。真正要命的恰恰是這個王鉷,子壽賢弟是不了解,此人是一個溜須拍馬的奸佞小人,但深得陛下器重。現今廟堂上高内侍第一,第二就屬王鉷。他現在主要負責太府寺的職位,但同時身兼戶口色役使、京畿采訪使、知總監、栽接使等八個重要職位,在長安現在是炙手可熱,即便是諸宰相,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
“說弟就是性情耿直,反對王鉷接管太府寺受到了嫉恨,從而聯系宇文融以及禦史大夫崔隐甫、刑部尚書韋抗一并對付說弟。子壽賢弟也知道說弟的脾氣,他性子暴躁,遇事往往對事不對人,對同僚常當面駁斥,甚至呵斥謾罵。爲人處世确實有諸多不對,這一受難,算得上是牆倒衆人推。”
“而今禦史台主要由宇文融負責,說弟落在他手上,兇多吉少……還請子壽賢弟出手相助。”
說着張光對着張九齡深深一拜。
張九齡忙将張光扶起,沉吟了片刻,說道:“張兄太高看愚弟了,就愚弟的這點人脈,能夠說動長安的誰?這樣吧,我修書給裴帥,将此事細說。我人微言輕,不足以成事,但裴帥卻是國之重臣,擎天之柱,他要是願意出手相助,相信即便宇文融在如何怨恨張兄,也不敢亂來。”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此事我自當細說,裴帥願不願意出手相助,這個某不敢确定,隻能勉力而爲。”
張光大喜過望,他此來也不是真将希望都寄托在張九齡身上。此次千裏來尋,主要求的還是張九齡背後的裴旻。
張九齡自也明白這點,願意修書也不是單純的看在與張說的關系上,而是從大局考慮。
王鉷的爲人真實情況,張九齡不好細說,畢竟是片面之詞。
但張說是士林文宗,對于李唐忠心耿耿。
當初武則天時期,就敢與張宗昌、張易之對抗,唐睿宗時期,敢于太平争鋒,更是李隆基的謀主。
張說若因這點事情受到迫害,對于朝廷,對于李隆基的影響太大太大。
一如既往,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