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驿館。
迪瓦什蒂奇趾高氣揚的走進了大殿,看着頸脖纏着一層紗布的兒子瓦爾,笑道:“我兒放心,隴右節度使在外,鄯州最大的是他們的刺史。父王已經找了鄯州刺史。鄯州刺史是頭好欺負的綿羊,相信要不了多久, 他就會給你一個交待的。哼哼,到時候,父王再強勢一些,逼着他們将人交由我們處置,父王将他們交給你,讓你出氣。”
瓦爾崇拜道:“父王威武……”說着切齒道:“我要當着烏琪兒的面, 給他們兩人施以鞭刑, 要讓烏琪兒明白, 是唐人以多欺少,這才受制于人。”
迪瓦什蒂奇開懷笑道:“理當如此!好兒郎生存于世,便要如狼。要有狼一般的兇狠,狼一般的記仇,不擇手段。唯有如此,才能在西域生存。不用擔心别的,弄死了由父王扛着。不就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民,換做在米國,父王早就砍下他們的手腳,給王兒出氣。”
他大腹便便的走上了首座,叫喝了一聲:“去,讓驿館的人準備膳食。昨天的紅燒蹄膀味道很不錯,讓他們弄上兩份來,一份不夠吃的。”
迪瓦什蒂奇在上首坐下,身子直接躺在席子上,等着享受美食。
“王,外邊有鄯州的官吏求見!”
還沒将地闆捂熱, 已聽衛兵傳來消息。
迪瓦什蒂奇咧嘴沖着自己的兒子一笑道:“看見沒,這就是效率。外交就是這樣, 别看咱們國小,比不上唐朝。可隻要拿捏得好,處理的到位,我們在唐朝就是上賓,地方大員對我們一樣要恭恭敬敬的供奉着。”
“讓他進來!”迪瓦什蒂奇說了一聲,将身子翻了一邊,側着身子對着大門,坐起來的意思也沒有。
見一位體态雄偉,眉目疏朗,須長四尺,很有威重的人物走進了大堂,迪瓦什蒂奇也不起身直接道:“人抓來了嘛?”
李林甫見狀,也不行禮問好,隻是笑道:“人是沒有,某隻是代我家國公大人傳一句話。”
迪瓦什蒂奇神色一禀,趕忙起身道:“可是裴國公?”
在隴右也隻有裴旻一個國公,迪瓦什蒂奇趕在刺史顧新面前猖狂,但面對那個手握重兵,屢破吐蕃的好人物,不敢有任何怠慢。
“然也!”李林甫随口道:“國公讓在下來警告米王,這裏是大唐,不是米國。逞威風,滾回米國去。在米國,你耀武揚威,沒人管你。但在我大唐境内,是龍得卧着,是虎也需趴着。以免鬧得來得了,回不去的下場……”
迪瓦什蒂奇瞬間漲紅了臉:先前他兒子瓦爾跑來向他哭訴,說什麽唐人嚣張無禮,爲了一點小事,群起欺負他這個外鄉人,爲首一人更是無法無天到了極緻,甚至動手傷了他,在他頸脖處割了一道口子。
迪瓦什蒂奇向來護犢心極重,見愛子頸部的傷口,隻心疼的“哇哇”大叫。
這頸脖向來的人身體的要害,很容易緻人死地。
迪瓦什蒂奇才不管李白的劍術信心,将一切都歸罪爲唐人護短,以多欺少,氣急之下,直接沖到了鄯州府衙找刺史顧新抗議。
顧新是一介文人,在這方面的處理,難免患得患失,一方面不了解情況,一方面又不願意将事情鬧大,引起外交糾紛,以至于瞻前顧後,不夠利索強勢。讓迪瓦什蒂奇耍了流氓反客爲主,給逼着交人。
本以爲一切抵定,卻不想竟意外出現了變故。
一個不知名的小官,竟然在他面前大放厥詞。
“砰!”
米國國王氣惱的一拳打在了案幾上,道:“我乃大唐皇帝陛下請來的客人,這就是你們大唐的待客之禮?”
李林甫面不改色,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嘲笑道:“客分惡客,良客。良客來了,自有美酒。至于惡客,是刀劍還是什麽,全看惡客自己是否識趣了。言盡于此,米王自己掂量掂量……”說着,他直接甩袖就走,走了兩步,他回過頭來道:“什麽紅燒蹄膀,那是招待良客用的。對于惡客,并不提供。回頭廚房會送些山菜來,吃不吃随意。”又走了兩步,再度停了下來道:“國公大人特别吩咐了,别的地方,他管不着。可在這隴右這一畝三分地,米王想吃頓好的,真不容易。”
仰着頭,挺着胸,李林甫大步的走出了驿館,心頭暢快之極。雖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但是這權勢的滋味,真的不錯。
迪瓦什蒂奇臉色陣青陣白,粗着嗓子叫道:“裴旻小兒,簡直欺人太甚。”
将自己父親如此受辱,迪瓦也是一臉怒意,叫道:“太猖狂了,父王,我們現在怎麽辦?”
迪瓦什蒂奇抓着案幾上的空酒杯砸向了迪瓦喝道:“還能怎麽辦,人家不歡迎我們,還有臉在這裏待着?走,回……”他實在鼓不起勇氣說回米國,切齒道:“去長安!”
他真沒有勇氣給裴旻叫闆。
米國國王,說是國王,可真正管轄的土地不過大唐的一個州。而裴旻執掌隴右軍政大權,握有十二個州的政務,七萬五千大軍。
論硬實力他這個節度使、按察使遠甩迪瓦什蒂奇幾條長街。
迪瓦什蒂奇夾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與迪瓦什蒂奇一同來的各國大人物,聞訊之後,心底也不由的一緊:如今的大唐今非昔比,有強勢的道理與實力,再三叮囑随行而來的兒女,讓他們收斂作風,低調一些。
就在迪瓦什蒂奇不遠的驿館别院,烏琪兒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水池,心中卻想着她的胭脂。
胭脂是她祖父臨終前贈送給她的禮物,希望胭脂能夠陪着她一同長大,一同馳騁于西域大地。
作爲兒時玩伴,烏琪兒對于胭脂有着極深的感情與意義,但因一次意外,胭脂爲盜馬賊所擄,再無蹤迹。
胭脂有很明顯的特點,全身毛紅如血,四蹄潔白如雪,極爲罕見。是故,隻是一眼,烏琪兒就認出了它來。
“烏琪兒!”沉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爹爹!”烏琪兒強笑着,擠出了一個微笑。
“好孩子!”烏琪兒的父親烏普,輕柔的給愛女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道:“真要舍不得,爹爹去找那個少年與他好好談談,也許有一線希望呢?”
烏琪兒搖着頭道:“不用了,爹爹!他将胭脂照顧的很好,烏琪兒看的出來,胭脂對他很是眷戀。強行将他們拆開,胭脂也會難受的。胭脂過的好就好,能夠再見,女兒已經很開心了。”
烏普輕歎了口氣,問道:“那烏琪兒是否能将今日的事情經過跟爹爹細說?越詳細越好……”
烏琪兒心底不解,還是将經過細細說明,最後才問道:“可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烏普道:“米王迪瓦什蒂奇給裴旻趕出了鄯州,一國之主,顔面盡失。”
“哼哼!”烏琪兒憤慨道:“真是活該,要不是迪瓦那個混帳惹事。指不定女兒能跟那人交上朋友,也能好好的跟胭脂說上話了。”
“你不懂!”烏普拉着烏琪兒的手道:“這事情看是簡單,這背後的深意可大着呢!從這件事情上,完全可以看出。裴旻,這個大唐最年輕的國公,軍功最高的後起之秀對我們西域的态度。今日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要好好談,完全可以化爲虛無。但是裴旻卻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手段,可見他對于西域,對于我們昭武九國的态度如何。”
烏琪兒驚駭道:“難道天朝上國要對付我們九國?”
烏普搖頭道:“不至于如此,我們九國與天朝上國共治西域,才有西域的繁華太平。我們彼此誰也離不開誰,少了天朝上國的支持,我們九國早已給阿拉伯帝國、吐蕃帝國、突騎施,甚至拜占庭啃的渣都不剩。可要是沒有我們,天高朝廷遠,天朝上國想要控制西域,維護商道的太平,也沒有那個本事。所以我們彼此都維持着一定的和平,相安無事。”
“那?”
烏普歎道:“所謂的和平是不存在絕對的,不論是我們強大,還是大唐強大,哪一方越強,這份和平,越顯得薄弱。現在天朝上國大有昔年所向披靡之氣,這份和平能夠維持下去,皆看此次會晤。天朝的皇帝陛下邀請我們九國國君一同入朝觐見,是一個征兆。意味着天朝對西域的重視,而裴旻用如此手段對付米國,也是一個征兆,意味着天朝要插手西域之事……他這是在殺雞給猴看。”
“安逸了那麽些時間,九國之間,表面以我康國爲尊,但這背後的勾心鬥角已經顯現。有些國家不受誘惑,與吐蕃、阿拉伯帝國暗通款曲,天朝豈會不知,無動于衷?”
“現在西域就好比一塊大餅,人人都想咬上一口。而大餅歸天朝上國所有……毫無疑問,就憑裴旻今日表現出來的強勢,完全可以看出,天朝上國非但不能容忍任何人窺視大餅,反而有心清除哪些兩面三刀的國家……以爹爹預判……西域的未來,隻怕就掌控在裴旻這個少年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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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