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看着張九齡,心思活絡起來。
現在的洮州急缺人才,各方各面的人才,大才小才中才都缺,但最缺的還是政治上能輔助他的一把手。
軍事上他有封常清可用,封常清的才略自不用說, 治軍嚴謹,爲将爲帥皆是出類拔萃,能夠爲他這個刺史、鎮将分擔大部分的軍務。
至于行政,洮州現在政務上的一把手是顧新,顧新此人心有百姓,任勞任怨, 甯願勞累了自己,也不願意虧了百姓。對于他這種爲民護民的性格, 裴旻很是敬重,但是人無完人。顧新在行政規劃,政務處理上水平一般。很多時候都是裴旻根據自己的一些看法,結合後世的一些遠見,手把手的教,然後再由他執行下去。
裴旻倒不是嫌麻煩,關鍵是一個制度一個政策的誕生,需要經過實際考驗,通過發現不同的問題加以改革,從而真正做到官民雙赢的良好局面。
裴旻是制度制定者,卻并非制度負責人,制度的效果如何,存在什麽問題,他往往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雖然亡羊補牢,爲時未晚,但若提前發現端倪, 就不存在丢羊的損失。諸事的發生皆有先兆,決了堤再來防洪,并不顯得高明。在洪汛到來之前, 先一步做好了防洪準備,避免了洪災,才是真正良策。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句話也能用在行政上。
顧新便是缺乏這種提前發現問題的眼光,無法避開不必要的損失。
也是因此,裴旻在行政上花費的功夫,遠比軍事。
若能得張九齡這樣的未來名相相助,洮州的政務何須他來煩心?
一個能夠治理好天下大事的名相,治理一州政務又算得了什麽?
學成文武藝,買與帝王家,這是文武人古來的特性,而張九齡是唐中宗景龍初年的進士,也是嶺南那窮鄉僻壤走出來的第一個進士,譽爲“嶺南第一人”,深受家鄉父老的器重。
張九齡也有心成就一番事業,以對得起家鄉那些對他翹首期盼的父老鄉親。
隻是現實理想有些殘酷,張九齡性格與初唐魏征極爲相像,忠耿盡職,秉公守則,直言敢谏,不徇私枉法,不趨炎附勢,看見不對之處不怕得罪人,直言不諱。
結果可想而知,不是每個皇帝都有李世民那心胸氣度,也不是每個宰相有房玄齡、杜如晦那般風雅。李旦、太平公主掌權的時候,張九齡得罪了太平公主的首席謀臣蕭至忠,如今李隆基、姚崇時代,又得罪了姚崇,當來當去,也不過是左拾遺,也就比九品芝麻官大一點點的八品綠豆官。
足足七年,依舊沒有混出頭,張九齡這才有些心灰意冷,決議回鄉。
看着裴旻求賢若渴的目光,張九齡心思漸漸活絡起來。
裴旻雖然年少,但他的事迹功績都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虛假,在他手上任職算不上是屈才。至關重要的是洮州的發展前景極好,很有發展前途。
洮硯暢銷長安洛陽,開打了門路。作爲境内唯一發展畜牧業的州縣,牛奶、羊奶、馬奶完全不缺銷量,尤其是洮州關于産業鏈的規劃。
姚崇特地還在朝廷上提過,值得各地州府效仿。
裴旻治理洮州,一抓洮硯二抓畜牧業,兩手抓在了點子上,又有免稅這一發展利器。隻要細節處理的到位,政績絕對差不了。
換而言之,現在跟着裴旻幹,等于是白送的政績。
這士人升官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在長安混出個名堂,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爬到自己心儀的職位上;另一種則是去地方任職,成爲地方官員的下手,幹得好連帶一并升職。
這長安混不出頭,去洮州許是個正确的選擇。
賀知章此時出聲道:“子壽,你我相交多年,你的才華抱負,某豈能不知。回鄉,隻是一時疲累,并非你真心所求。現有機會擺在眼前,錯過失去了,後悔也就遲了。”
張九齡不再猶豫道:“既是國公熱情相邀,張九齡便聽國公差遣了。”
裴旻大喜過望,笑道:“什麽差遣不差遣的,都是爲國效力。現在張兄沒有到洮州赴任,還算不上旻的屬下。所謂酒桌之上無大小,跟我們喝酒,隻有放開一切,才能吃喝的痛快。不怕張兄笑話,旻這狀元郎的頭銜就是這麽喝出來的。”
裴旻始終記得當初爲了提升他的經學水平,賀知章、張旭兩位經史大儒,不住的在酒桌上給他灌輸經史知識,直接将他自身的經史修養提升了一個檔次不止,以至于從容應對了科舉的經史科目。與裴旻而言,賀知章、張旭就是他的良師益友,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張九齡聽裴旻說起昔年往事,也感慨賀知章、張旭、裴旻三人從酒桌上喝出來的友誼,放開了手腳,不在拘束,痛快吃喝,談天說地。
裴旻得未來名相相助,心裏也是高興,放開酒量豪飲,直接将張九齡喝的趴到在了地上。
裴旻、賀知章見狀相互回味的笑了笑,張旭與他們一起豪飲,最先倒下的都是張旭。
“不知張老哥現在身在何處!”裴旻懷念的說了一句。
賀知章道:“應該在川蜀附近吧,上回就聽他說他要入川,看一看青城山都江堰,能不能得到一些感悟。”
“阿嚏!”
此時此刻遠在川蜀戴天山山腰,張旭突然心有所感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雙眼入神的看着面前燒着的美酒。
張旭嗜酒如命,可以一日不提筆,一日不吃飯,卻不能一日不飲酒。
他往返各地,雖說目的是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川,以祖國山河的美景,激發自己的欲望靈感以融入書法中,可每到一處的第一件事卻是尋訪地方美酒。到底是美酒重要還是遊曆重要,他自己都未必分的清楚。
張旭書法精妙,當今世上可稱無雙,随手而書之作,換個酒錢,綽綽有餘。他往來天下,身無餘财,卻又不爲酒錢犯愁,實在是潇灑之極。
他至蜀中自然少不了尋訪蜀中美酒!
蜀中酒文化源遠流長,早在三國時期,諸葛亮便爲了行軍需要,發明了治療瘴疫的果子酒,治療瘟疫的蜀中老窖,當然最出名的還是劍南春。
張旭此刻燒的正是蜀中的劍南春。
劍南春最大的特點是香,酒質無色,清澈透明,芳香濃郁。
這經過小火一燒,酒香散發,随着夏風飄蕩百步可聞,彌漫着誘人的香味。
山道處傳來低吟:“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野竹分青霭,飛泉挂碧峰。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張旭輕擡眼簾,見遠處一個背劍的白衣少年,從上山而下,不去管他,将心神放在了面前的美酒上。
白衣少年似乎詩興大發,一首不夠又來了一首“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複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張旭再度擡頭望了望,搖了搖頭,繼續充耳不聞。
腳步聲接近,白衣少年竟然來得近處。
“這位先生,一人獨飲,豈不辜負這上好的二十年劍南春?”白衣少年笑着跟張旭說話,眼神卻不由自主的往燒着的酒壺瞄去,“晚生身無長物,唯有昨日從山匪手中搶來的一粒金豆子,值些錢财。晚生将這金豆子跟先生換幾口酒喝,可好?”
張旭仰着頭,看着面前笑的陽光燦爛俊朗中帶着幾分生嫩的少年郎,又瞧了瞧他手中的金豆子。
在陽光的照射下,金豆子閃着點點光芒。
“這一粒金豆子,可不止買幾口酒!”
唐朝的貨币是通寶,金并不是常用貨币,但是隻要聽你身懷金子,在任何地方都能換取相對的通寶。
二十年劍南春固然價格不菲,明顯比不上金豆子。
白衣少年無奈道:“可晚生隻有金豆子,無酒。酒瘾犯的時候無酒,空有金豆子又有何用?能夠在這荒野山林,喝上一口劍南春,那滋味豈是身揣金豆子能換來的?”
“坐下一起喝!某請你!”張旭撫掌大笑道:“想不到在這山林中,竟遇上酒友,蒼天待我不薄……”
白衣少年也顧不得地上髒,直接席地坐下,雙眼勾勾的瞧着還未燒好的劍南春。
張旭道:“先前兩首詩是你臨時做的?”
白衣少年回道:“第一首不是,是想以詩會友,就想讨個酒喝。先生毫無反應,無奈之下,臨時作了一首應景的。先生還無反應,隻能上前讨要了。”
張旭沖袋囊中取出一個酒杯道:“待客酒杯,早已備好。不是真正好酒之人,喝不上張旭的酒。這位小友願意以重金求幾口,足見是我輩中人。”他說着親自給白衣少年滿上一盅。
白衣少年聽張旭自報姓名,動容道:“可是吳縣張伯高先生?”
“然也!”
白衣少年起身慎重道:“晚生李白,見過伯高先生。”
張旭也不起身,隻是點了點頭道:“坐下飲酒!”
李白瞬間坐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旭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給李白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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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