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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滿頭銀絲的蕭太後正怒氣不息的坐在榻上,殿裏的氣氛壓抑的可怕,她的布滿皺紋的、略顯幹枯的手指着地上跪着的齊淑。
“昏聩!糊塗!”
齊淑隻是靜靜的跪在那,一句話都不說。
“你無故的去招惹她做什麽?”蕭太後吼着,她心裏一股子怒氣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宮裏已經沒有這個人了!沒了!你到底懂不懂?她已經死了!”
齊淑直愣愣的看着蕭太後。
“嬉妃已經死了!”蕭太後扶着茶幾,手中的帕子攥成了一團兒:“外面那個,是什麽人,都和你沒關系!和皇上也沒關系!你偏偏……”
她止住了嘴,因爲她看到齊淑的身軀輕輕的抖了起來,越抖越激烈。
最終齊淑擡起頭來,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意,她輕輕的哼笑起來,笑聲越來越響:“母後……呵呵呵呵……和皇上沒關系?”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眼神銳利的看着蕭太後:“您自欺欺人了這麽多年,不累麽?”
蕭太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齊淑,怎麽敢這樣對自己說話!
可齊淑仿佛沒看見她的憤怒和驚愕,扶着膝蓋站了起來,還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居高臨下的看着蕭太後。
“皇上的妃子,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宮外,重操賤業,唱戲娛人!哈哈哈,真是好大的天家體面!”
“你瘋了!”蕭太後也站了起來:“什麽話都是說得的?”
蕭太後不但憤怒,而且驚駭!
“我說不得?”齊淑道:“隻我說不得,你們卻做得!”她按着胸口,雙頰泛紅:“這樣兒的事,我多說一句都覺得惡心!我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人人羨慕的連城宮裏都隐藏着什麽污糟事!”
“所以你就派人宣召春茂社進宮?”
一個聲音冷冷的從殿外傳來。
“所以你就特意點了她的名字?”
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門口的一片日光,齊淑回頭看去,看不清楚那人背光的臉。可那人腳步不曾停過,又徑直往裏面走來,門外的光線沒了遮擋,一下子就刺到了齊淑的眼裏。
讓她想流淚。
可是她不想流淚了。
齊淑嘴角勾了起來:“皇上真是處置的及時……單公公,已經被打死了吧?”
連澤虞無意和她讨論一個小太監歸根結底是因爲誰送了命,隻是扶着蕭太後坐到榻上。
而這一幕,看在齊淑的眼中,簡直忍無可忍。
七年的時光,她心中最恨的早已不是商雪袖,而是眼前這一對母子!
明知道商雪袖沒死,明知道七年間商雪袖名聲越來越響,明知道,商雪袖就是嬉妃!
可是這一對天家母子,卻如同看不見一般,任她一邊兒在外面逍遙快活,名利兼收,一邊兒卻綁着皇上的心!
連澤虞直起了身子,回頭道:“污糟事?”
他嘲諷的笑了一聲:“誰做的污糟事比你更多?那場大火,人證物證都還在我手裏。你要不要見見?”
齊淑蒼白着臉,放聲的笑起來:“那又如何,一個冷宮的妃子,死了就死了,難道皇上對天下人說,因爲八、九年前死了個嬉妃,就要處置我這個皇後不成?”
“是啊。”連澤虞道:“死了個妃子,于你來說,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也就當嬉妃死了。”
齊淑哼笑道:“你們母子,慣會自欺欺人,裝聾作啞。這種事,若出在我家,也羞于對外人說。”
連澤虞沒有生氣,一雙如同深井般的眼睛,平靜的看着齊淑,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波動。
“你是一國之母,爲何一點兒的慈悲之心和容人之量都沒有?商雪袖已經出宮,和帝王家再也沒有半點兒瓜葛……”他頓了一下,對面喊道:“來人。”
兩個面目普通、卻長得一模一樣的侍衛走了進來,他們腳步極輕,給屋裏的人施了禮後,垂手而立。
齊淑的身子抖了一下,可又強硬的瞪着連澤虞。
連澤虞道:“你二人告訴皇後娘娘,這麽些年,她派出去的人,都怎樣了。”
那二人諾了一聲,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替一句的說着。
“建元五年初,春茂社離京,一隊人在南下北榆的路上設伏,倒不是很紮手。”
“後來轉了水路,也有暗地裏試圖鑿船的水匪,解決了幾人。”
“也有的不是對着商會長的,因爲有太醫署的書信往來,那書信也被替換過幾次,因怕擾了商會長,所以小的們隻将換信的人拿了,又将信放了回去。”
……
連澤虞不動聲色,齊淑滿面木然。
最吃驚的是蕭太後!
建元四年的年底,她比皇帝還要更早的知道,商雪袖不曾死!
隻是她不能輕舉妄動。
她這個做娘的,着實已經被連澤虞那一年多給吓怕了!
能做的密不透風還好,但隻要透了一點兒出來,當今皇上會怎麽樣,她不敢想!
蕭太後想,自己怕是年紀大了,心腸也軟了。甚至她還想,與其自己的兒子年紀輕輕就這麽心如死灰的過活,不如就罷了吧,他願意怎樣都行……哪怕那個商雪袖再進宮呢……
但是當年商雪袖并未進宮。
而今她坐在榻上,聽着兩個武衛的話,心中一陣陣的震驚與憤怒!
皇後,皇後怎麽敢!她怎麽敢!
她在憤怒之餘,目光也冷冽了起來。
她是有這樣的膽子和依仗了,太子已經長大了。
齊淑表情麻木的聽着,一直到那兩個人終于說完了所有的話,她猛地就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大笑。
“皇上!皇上啊皇上!這就是你說的和帝王家再也沒有半點兒瓜葛?”她笑的不可抑制,腰也彎了下來,眼角也笑出了眼淚:“真真荒唐……沒有瓜葛,哈哈哈哈哈……”
蕭太後皺着眉頭,一顆心變成了一張紙被人折過來疊過去的難受。
皇後固然此刻不顧形象的發癫賣狂,可皇上呢!這些年來做的事,不是更荒唐?竟将那女人護的密不透風……可這又是圖什麽?
若想要,再弄進宮裏來也就是了!可皇上卻隻聽憑那女人在外面……
蕭太後心裏邊一會兒是“情種”、一會兒是“孽緣”的翻騰,可到底還是可憐自己的兒子多一些,更恨的是皇後——這麽多年,使了這麽多陰險惡毒的法子——要知道那是要活生生的從虞兒心上挖走一塊肉!
“來人,皇後神志不清了,送回坤甯宮靜養!”蕭太後喝道。
“誰敢!”齊淑站在那裏,臉上帶着不正常的潮紅:“我乃當朝皇後,當今太子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