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終厭倦了這個無聊的動作,将手拿了下來,想起這一天中,如若夢遊一般重回連城宮,最後又什麽都沒有發生,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失望。
她扁了扁嘴,忽然想大哭一場。
心中的委屈,失去的痛楚,将她的心絞擰成一團。
她想,她真是自作自受了,若不是今日見到了那遠處模糊成一小團的身影,她原本還不會這樣的難過。
谷師父哄着木魚兒睡着了,卻不曾靠近前來,她隻是看着商雪袖,暗自歎了口氣,想也知道,這次入宮,姑娘又要勾起從前的情分。
隻是從皇上登基那一天起,不,從南郡回到霍都的時候,這緣分就斷了啊。
她胡思亂想着,皇上左右擁抱,怕是早已忘了還有姑娘這麽個人了。
她又想起那晚上商雪袖說的話,心中又有些不平起來,姑娘這樣的人物,别說配皇上,就是配個神仙也有餘。
谷師父邊想邊走到了門口,正要開門去燒些熱水,就聽外面有人敲了敲門,道:“商娘子,可安歇了麽?”
那是楚建辭的聲音。
雖然谷師父知道了商雪袖不願意領楚班主這份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情意,可她心中到底還是有點兒高興,開了門道:“楚班主,姑娘不曾安歇。”
商雪袖急忙擦了眼睛,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谷師父,便出了屋,站在廊下,道:“木魚兒睡了,在我屋子裏怕吵了他,楚班主有什麽事?”
楚建辭也知道他這麽晚前來有些個不妥,商雪袖不願意和他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
他臉上的黯然一閃即逝,往邊兒上走了幾步,道:“商娘子這邊請。”
隻是外面夜色漆黑,谷師父想了想,從屋裏取了燈籠出來,挂在廊柱上,這才掩了門。
微光中,楚建辭看到商雪袖雙眸仍是有些瑩然,他不太敢看這仿佛能将人吸進去的眼眸,低了頭道:“商娘子這是……哭過麽?”
商雪袖沒想到他問的這麽直接,想了想道:“隻是突然心生感慨罷了。”
“哦……”楚建辭道:“我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不過如果商娘子心中有什麽煩惱,可以和我說說,我興許能出點主意、幫點忙。”
商雪袖笑了起來,道:“楚班主已經幫了我很多忙,還收留了我以前的朋友,這樣的恩情,我已經此生難以報答了。”
楚建辭慌亂的道:“沒有沒有。他們都是我以前求都求不來的……”
雖然那燈籠的光甚是昏暗,可商雪袖仍是看到眼前的男子,他的臉上泛起了紅意。
這是個極端正的男人,臉膛是棱角分明的,眉毛濃密,眼窩略有些深,顯得眼睛深邃,若但看上面,會覺得這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可他的唇形并不薄,還時時挂着笑意,便增加了幾分誠懇憨厚的觀感。
一路同行,他的爲人也的确端正誠懇,是個好心的人。
商雪袖心中歎了口氣,道:“楚班主,夜已深了,若無事,我要歇息了。”說罷便轉身欲去。
楚建辭急忙道:“商娘子等等。”
商雪袖回了頭,目光熠熠的看着他。
那目光幾乎讓楚建辭不敢開口,可他還是硬着頭皮道:“商娘子孤身一人,就沒有想過,”他突然結巴起來:“願意照顧商娘子的人一定很多,不,我是說,”他生怕商雪袖失了耐心,急道:“我的意思是,我願意照顧商娘子。”
他說話的時候不敢看商雪袖,等了良久,卻隻是一片沉默,他忍不住擡頭,就見到商雪袖目光溫潤,嘴角含着笑意,一張絕美的臉孔在燈光下仍是白皙如玉。
他突然升起了希望,可卻看到商雪袖搖搖頭道:“不行,楚班主,不行。”
“爲什麽?”楚建辭開了口,仿佛又覺得自己也沒資格問一聲爲什麽,重新道:“若是有更好的人照顧你……那我……”
“不是。”商雪袖并不願意欺騙他,更何況并沒有這樣一個人,拿虛話應付了他,可終究他仍是不會死心的。
楚建辭覺得商雪袖身上的氣勢突然不同了起來,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帶了些居高臨下的貴氣……如同他以往見到的那些達官貴人一般。
她朱唇微啓,道:“楚班主,我不能給你招禍。”
楚建辭愣在了那裏。
商雪袖不再多說什麽,楚建辭雖然厚道,卻不是一個愚笨的人。
她以商雪袖之名重回上京,或許拜她最近幾日才挂牌唱戲所賜,雖然有成立行會那樣轟轟烈烈的大事,似乎名聲也未大到能上達聖聽。
可是,遲早有一天,皇上會聽到這個名字。
若她現在應了楚建辭,以後楚建辭難逃一死。
更何況,她……
她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裏,而楚建辭也是先是驚愕,後是了然。
然後,便是更驚愕。
楚建辭喃喃的道:“今日,皇上曾問,教習是何人……還曾問及,教習是否姓蕭……皇上心中所想的蕭姓教習,必是曲部蕭六爺了?商娘子……誰都知道……您是六爺教出來的……所以皇上這樣問也不奇怪……”
他說到後來,眼神已是直了。
而聲音已經含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顫抖。
商雪袖沒有想到楚建辭竟然迅速的就聯想到今日皇上的問話,并推出了最正确的結論!
她沉默了。
而這沉默,便是默認。
楚建辭的喉結動了動,澀聲道:“若你不願,我不怕。”
他帶着戲班子走了十來年,沒有哪個女伶讓他動過這樣的心思——直到遇到了商雪袖,他知道自己這樣一個小戲班子的班主配不上她,唯一還有的,便是這點兒勇氣和擔當。
商雪袖卻仍是搖搖頭。
“我未曾忘情。”
說開了,便好了吧。
楚建辭不過是黯然了一會兒,便又溫厚的笑了起來,道:“也難怪。商先生,就當我今晚什麽都沒說吧。”
他已經瞬時改了口,道:“您莫怪我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