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忍住胸中的怒火,道:“押上她,跟哀家去天牢。”
嬉妃,現在還不能死……
此刻,蕭太後站在天牢之中,看着明顯受刑極重的蕭遷,有些不忍的偏過頭去,斥道:“還不快解下來。”
“且慢。”連澤虞向前了一步,道:“母後,将商雪袖還給我。”
蕭太後平靜道:“不可能,嬉妃已經被我賜缢了。”
話音剛落,皇上還未怎樣,絞縛着蕭遷的鐵鏈便發出了一聲響動。
蕭太後看向了蕭遷,将蕭遷的表情看了個滿眼,那是明明白白的痛惜!
下一刻皇上腰間的長劍已經“嘡啷”一聲出了鞘,架在了蕭遷的脖子上。
“母後莫要與兒子頑笑。”連澤虞道:“将商雪袖還來。”
蕭太後顫聲道:“你是在威脅母後麽……你要爲一個禍水殺了你舅舅,蕭遷他犯何罪!”
那長劍輕輕的轉動了一下,蕭遷頸側立刻被劃開了一道血口,連澤虞道:“他觊觎嬉妃,自然有罪。”
“觊觎?”蕭太後猛地笑出聲:“這詞皇上用的真好!她身爲戲子,登台亮相,觊觎她美色的豈止千萬!皇上難道一個個都殺了?”
她并沒有老邁到了糊塗的地步,一路上轎辇疾行,她的腦子也飛速的轉着,不過片刻便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蕭六原本就喜好捧個戲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而現在又換成了商雪袖與蕭六牽扯不清!
她看着眼前的皇帝和蕭遷。
一個原本泰山崩于前都不會改變顔色,現在則是咬牙切齒的爲了一個戲子威脅于她。
一個曾是上京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她的親堂弟,現在身受重刑、狼狽不堪卻還是挂念着那個商雪袖!
可她不能真的讓皇上殺了蕭遷,蕭太後收了笑容,沉聲道:“帶進來。”
連澤虞在看到宋嬷嬷的時候,就心中生疑,待到商雪袖被摔在他面前,已經确信了,是她……是她遞了信給母後。
她多麽果斷,必定是被他送回南五所以後就立刻傳了消息,她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他要殺了蕭遷,她便要爲了六爺掙一條命。
她絲毫沒有在意過自己的死活。
不,她不是不在意,是明知道,但是情願換取蕭遷的一條命。
她都不會想想他麽——他要怎麽辦?
若她真的再也不在這個世上,他要怎麽辦?
在她心中,蕭遷當真要比他重要的多!
連澤虞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說些什麽,可一股鹹澀便流到了他的嘴裏,他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握得住手裏的劍,可心裏卻如同有另外一把劍,在細細的割着心上的肉。
“母後,”連澤虞再一次握緊了劍:“将商雪袖給朕。”
“不可能。”蕭太後斷然搖頭。
她便是不能殺了商雪袖,也再不允許她留在皇帝的身邊。
即使蕭遷對于懷遠侯府再重要,即使她對懷遠侯府再内疚,願意盡力留下一線血脈,也不意味着她會将蕭遷的命看的比虞兒還重要!
蕭太後看着蕭遷脖子上又多了一處傷口,鮮紅的血流了下來,但她知道,這是皇帝最後的籌碼,便是心中有恨,也不會就這樣輕易殺死蕭遷。
她平靜的道:“哀家可以饒商雪袖不死。但是,她必須幽禁冷宮。”
“母後……”連澤虞剛說了這兩個字,蕭太後便厲色道:“住口!休要得隴望蜀!一命抵一命而已!再若讨價還價,哀家便殺了這賤人,等皇帝殺了蕭遷,哀家再去懷遠侯府請罪!”
連澤虞終于緩緩的将長劍撤了下來,道:“朕會放了蕭遷,請母後切勿食言。”
蕭太後輕哼了一聲,道:“哀家不會。”
她話音落定,連澤虞便看着自從進來以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商雪袖擡起了頭。
商雪袖沒有看他,而是轉向了太後的方向,極恭敬的道:“太後娘娘,請準我向六爺拜别。”
蕭太後嘴唇微動,到底還是說了一聲:“準。”
商雪袖這才垂了頭,跪行到蕭遷面前,起身,又複跪下,反複四次,竟是極标準的拜見師父的禮數。
她輕聲道:“六爺于雪袖,亦師,亦父。今日雪袖得活,師父勿念。一别之後,惟願師父和娘子日後安康圓滿。”
她竟然笑了出來,蕭遷卻不忍心的偏過頭去。
商雪袖的意思他再懂不過,他今日才說過讓商雪袖活下去,現在不但商雪袖能活下去了,還換了他一條命,她請他不要再過于糾結。
蕭遷眼中一片模糊,他可算得上一點一滴的經曆過商雪袖的青蔥年華。
他與觀音的不圓滿,曾經是這個少女心中解不開、一直耿耿于心的結,直到現在,她還記得,也許隻有她還記得。
商雪袖并沒有想要等到蕭遷也與她的告别,她說完了自己的話,就起了身,走向了門口。
連澤虞腦子裏亂成了一片,心裏邊亂成了一團,他木然的看着商雪袖所行的大禮,他又看着商雪袖纖柔的身影,韌如修竹。
她曾經走過了他的身邊,可都不曾向他看過一眼,更遑論也與他拜别……
可若是真的拜别,他能受得了麽?
“阿袖。”他忍不住開口,“阿袖。”
商雪袖不曾回頭,隻在門口處身形可見極短暫的停頓,便出門而去。
嬉妃在連城宮中,從占盡三千寵愛,到失寵,再到竟然見罪于皇上、太後,打入冷宮,也不過是一年多的時間。
齊淑輕輕撫摸着小腹,神色平靜的聽着太後的懿旨,最後隻輕輕道:“臣妾遵旨。”
又側過身去,交代了白芩道:“去,傳話六宮,嬉妃既然已經入了冷宮,又患有谵語之症,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冷宮。”
她沉了臉:“你跟那些嫔妃們說清楚,守着宮門的是皇上親派的人,到時候惹怒了皇上,誰也求不得情。嬉妃就是前一個榜樣!”
這點宮中的女人們還是知曉的,去攪鬧一個被貶入冷宮的、又患了疾病的廢妃,有這樣的功夫,還不如争一争皇上。
連城宮中,倒顯出了一股子生機蓬勃的勁頭來,真正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