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遷臉上絲毫沒有什麽觸動,隻是叩頭謝恩後站起身來接了旨意,又讓人供上,這才示意旁邊的人遞過來早已備好的謝儀,這一套下來,自是分毫不差。
到此時劉大人也不得不欽佩蕭世子的涵養氣度,想了想道:“那蕭世子……”
蕭遷一笑,道:“既是聖上旨意說即刻啓程,我便不好再耽擱,請劉大人和幾位大人稍後,我交代一下内眷家事,即便動身。”
他姿容風儀極佳,風度翩翩,态度又好,劉大人也不好拒絕他的請求。
再說,與家眷交代一聲原本也是情理之中,劉大人便點點頭道:“蕭世子盡管安排,妥貼了我們再啓程。”
蕭遷拱了拱手,轉而向竹園走去。
但他尚未走到竹園,事實上他不過剛從客廳那邊到了二進的莫忘居那裏,賽觀音便已經在那候着了。
她神情自然是擔憂的。
蕭遷笑了一下,迎了上去,道:“觀音。”
“有旨意?”
蕭遷點點頭。
他一個沒有實權的侯府世子,任的官職是在曲部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地方,皇上有什麽必要親自派了人傳旨命他返回上京?
若是公事,完全可以下令到霍都,由霍都的官員告知一聲就是了。可皇上派的人,是内宮侍衛……
唯一的原因,就隻能在商雪袖身上。
蕭遷不想瞞賽觀音,道:“商雪袖在宮裏恐怕是出事了。”
賽觀音一下子便扶住了他的雙臂。
商雪袖“歸隐”之後,蕭遷曾大病一場。
商雪袖死心塌地要跟着走的人——這人哪怕是任何旁的一個,蕭遷若不願,都會想方設法攪黃了這件事,可唯有這個人是皇上,他隻能束手無策。
病好之後不久,徐治得了文又卿的賞識,更名徐碧箫,在一衆青衣名角兒中異軍突起,不過幾個月,便已經和商雪袖親授的李玉桃齊名,蕭遷這才不再耿耿于懷,看通透了許多。
商雪袖已經做的夠多了,緣何不能有個她想要的歸宿?
隻是他到底心中有隐憂。
而今這隐憂恐怕是成真了。
蕭遷安撫的拍了拍賽觀音道:“我若說這旨意不妨事,我自己都不信。既然牽連到了我,無非就是有人知曉了七八年前的事……”
他看到賽觀音露出懊悔的神色,微笑着道:“時隔太久,九齡秀那會兒什麽都不懂,我又太過自負,目中無人。出手救她,也絲毫不曾考慮過要維護她的名聲,難免漏了出去,被人知道……這樣的事辯不清。”
他看盡了世間百态,整日裏戲裏戲外的揣摩,自是懂得皇上的心思。
若是男人對女人起了疑,便處處生疑,幾乎沒有消除的可能!
且不論當時出手那個晚上,就算是商雪袖在蕭園裏不明不白住了三年……也無可争辯。
若商雪袖不過被皇上視作玩物,他尚能活命,隻是商雪袖卻太過可憐;可若皇上對商雪袖有情,這些往事,足夠那位對他起下殺心了。
想到這裏,蕭遷道:“我有信在書房,你按照信上所說,将這蕭園賣掉,賣掉的錢……”
他平靜的交代道:“分給園中那些女子吧,也足夠她們安穩一生,你遣走她們,一個都不要留。”
賽觀音靜靜的看着他,聽着他說的話。
蕭遷露出了多年未見的有些俏皮的神色:“隻有你,你一定要等我。你去上京吧,勤打聽着些……若我死了,你要麽陪我死,要麽替我守着。”
他頓了一下,輕輕用雙手捧着賽觀音的臉,道:“就當你替我找那麽些個女伶的懲罰吧——你看,最後一個,踢到鐵闆了吧?”
賽觀音便看着蕭遷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她将蕭遷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拿了下去,後退了幾步,莊而重之的施了大禮。
“妾身定不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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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聲響動,商雪袖勉力睜開了紅腫的雙眼,她有些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看到進來的是萍芷,才放緩了一口氣,肩膀也塌了下來。
“萍芷,”她眼睛亮了起來,在這黑暗中,如同兩顆星子一般:“皇上那裏……”
萍芷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歉疚的表情——她不是沒努力過。
長春園被封,隻有她和宋嬷嬷被皇上留了下來,移到了醴泉宮當差,她這樣的身份有什麽資格說話?隻得想方設法的把一些以前嬉妃娘娘用過的物件兒在皇上面前露過,可皇上明明看在眼裏,卻仍是不發話。
那兩顆星子瞬間便黯淡了下去,商雪袖兩行眼淚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我受不了了,萍芷……你救救我。”
萍芷快速的放下了碗碟,道:“娘娘,您這是什麽話呢……又沒有人敢要您的命,您别多想,皇上隻是一時置氣。”
“不,不是,你不知道……這裏的人,他們對我……”
萍芷看着她嘴唇發顫、快哭出來的樣子,出言安慰道:“您用些飯,您看這餐飯仍是由四喜精心打理的,一點兒都沒變,是照着您喜歡的式樣送的,可見皇上心裏還記挂着您。”
商雪袖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眼淚流了更加洶湧,她突然想到了什麽,道:“你去找找宋嬷嬷,我想見宋嬷嬷……”
萍芷扶着搖搖欲墜的嬉妃,不知道爲什麽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長春園被封,所有的宮人都被打發了,嬉妃娘娘被關在了這裏,就算是她,能進來的次數也是有限的,像這次,也是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才讓她送了餐飯進來,旁的時候都是由别人看管。
這樣的景況,和之前在長春園裏千嬌萬寵的時候,簡直是天差地别。
難怪嬉妃娘娘在這兒呆了十來日就受不了了。
可話又說回來,她已經比先帝在的時候,那些關在冷宮的嫔妃好多了!
那些嫔妃吃的都是馊飯馊菜,天冷的時候活活凍死的也有!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