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娘娘。”綠牡丹道:“那可是天下都出名的商雪袖商班主,又剛給那時候沒登基的太子殿下唱過酬軍戲,老爺再怎麽……也不敢輕易動那樣的人。”
果然是商雪袖!
李其姝的心怦怦的跳了起來,父親也竟然看中了她!
可這也不奇怪,父親向來喜歡貌美的女伶……
她道:“父親看中了商雪袖,也不奇怪,後院裏一個一個不都是你們這樣兒的戲子?怎麽偏偏就找上了你?”
綠牡丹苦笑了一聲道:“奴婢……奴婢曾經和商班主在同一個班子唱過戲……”
李玉在詢問她往事的時候,難免露了些口風出來。
綠牡丹才知道,她和九齡秀那一晚的遭遇,不過起自一句小生遺漏了的戲詞。
“安得後羿弓,射此一輪紅。”
後面的事情綠牡丹親身經曆過,李都守的确是要擡九齡秀進府,九齡秀那個晚上跑了,大家當真是急的要跳河!可第二天卻糊裏糊塗的換成了李都守要擡她綠牡丹進府,她隻當是李都守改了主意,不曾、也不願意深想是爲什麽。
李其姝仔細的聽着,倒也和她母親跟她說過的差不離。
但過了良久,她卻搖搖頭道:“本宮不信。”
她看着綠牡丹急于辯解的模樣,道:“你說商雪袖原本和你在一個班子唱戲?你出去随便找個人說,看看有沒有人信?現在人家商雪袖可是天下第一名伶,再看看你……啧啧啧。”
綠牡丹是真怕大姑娘不信她的話去對付承兒,急忙道:“姑娘,什麽人到了六爺手裏調教不好?”
她想起了昔日在牡丹社裏,她可是壓了九齡秀一頭的,她綠牡丹才是頭牌啊,如果是她經過蕭六爺的調教,未必不能像九齡秀那樣成爲天下聞名的角兒!
“六爺?”李其姝眨了眨眼睛:“這又是什麽人?”
綠牡丹道:“新音社背後的老闆啊,娘娘是大家閨秀,不知道也是應當的。六爺是曲部極有名望的人物,能得他指點的,無不成了名角兒。”
“得了得了,”李其姝等綠牡丹說完,才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道:“聽你這麽說,九齡秀當晚跑了,最後卻成了這個什麽六爺的女弟子。”
她臉上再度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将身子前傾了過去,盯着綠牡丹道:“可她又有什麽本事,讓這個極有名望的六爺願意調教她呢?”
李其姝緩緩的靠的更近,幾乎用低語般的聲音道:“或者,她付出了什麽……總不會無緣無故的……”
綠牡丹看着李其姝的雙眼,隻覺得好像兩個幽深的古井,漆黑冷冽中隐藏着吸引着她的漩渦,還隐藏着她不能明了的巨浪。
她怔怔的道:“她……”她微微顫抖着嘴唇,鬼使神差的道:“‘恨當年不識璞玉,反推于蕭六之塌’……老爺酒醉的時候說過,老爺……”
李其姝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她眼睛中閃耀着得勝的光芒,她簡直想大笑出聲,她用手掩住了自己的朱唇,一聲輕笑溢了出來,慢慢的越來越響。
綠牡丹聽着她清脆的笑聲,一陣不明所以的寒意從她的脊梁骨蔓延到了全身,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爲什麽大姑娘對她向來輕賤、蔑視的戲子的往事這樣感興趣。
李其姝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回過頭去,看着被自己的笑聲驚得不知所措的綠牡丹,嘴角再次揚了起來,輕聲道:“綠姨娘,你真是幫了本宮大忙……若是有一天聖上傳召你,你務必要記得今天說過的話。”
“聖上……”綠牡丹茫茫然道:“聖上怎麽會傳召奴婢……”
“你呀。”李其姝再度笑了出來:“自然是作證啊……”
她将嘴附到綠牡丹耳邊,有些厭惡的皺了眉頭,又帶着快意道:“嬉妃她跟了太子之前,已然不潔,你們這樣兒的戲子,當真是恬不知恥!”
嬉妃……是九齡秀?是商雪袖?
綠牡丹“噗通”一下就坐倒在地上。
盛氏從宮裏回來的那幾天哭天抹淚的,她不免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當今聖上極寵愛嬉妃,大姑娘在宮裏并不得皇上的寵愛……
她說了一輩子都不應該說出口的話!
綠牡丹的手抖抖索索的摸在了冰冷的地磚上,從進了這大殿以來,她的衣服幾度被汗浸透,而這會兒,當真更是汗出如漿,忽冷忽熱,時而如同身處烤爐,時而如同身處冰窖,仿佛沒個盡頭……
她隻覺得恐懼,駭然。
她不管不顧的抓住了李其姝的裙子,那雪白的裙裾一下子便被她潮濕而且沾了地上塵土的雙手弄出了黑印子,她顧不上賠罪,顧不上再一次亂了稱呼,仰着頭道:“大姑娘,這事您知道也隻能一輩子擱在肚子裏!萬不敢向外說!”
李其姝看着自己的裙子,小小的不悅在巨大的收獲面前簡直算不上什麽,她居高臨下的看着幾乎抖成一攤的綠姨娘,道:“睡了商雪袖的又不是我父親。聖上便是雷霆震怒,也怪不到他頭上。”
她将裙子從綠牡丹的手裏一點點的拽了出來,輕笑了一聲,道:“說不定還要賞他呢。”
賞?
綠牡丹已經全然傻了,她對大姑娘這樣言語粗鄙已經沒有感覺了,她也不懂這深宮中的事,她隻覺得害怕。
她覺得渾身越來越冷,不知道等了多久,盛氏才匆匆進了大殿,綠牡丹如同夢遊一般,木木然向李其姝叩頭拜别,木木然的聽着李其姝似乎在對盛氏說着什麽,又指着自己比了一個手勢,最後才放了她。
盛氏隻當是綠牡丹被李其姝狠狠的搓磨了一番。
看這樣子,她在李家的後宅也翻不起什麽大浪了,盛氏臉上帶了喜色,一直回到了府裏,這股高興勁兒還未曾消退,語氣輕快的問着看門的小厮道:“老爺可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