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去死,去死!”齊淑抱緊了雙臂,哆嗦着嘴唇道:“亂黨一條街一條巷子一座破廟都不放過,我們不停的逃,不停的逃……根本沒法睡……他知道麽?他知道麽!”
她指着那錦緞鋪就的床:“每個晚上,隻要有一點點響動,我就忍不住想要逃出這裏……整夜都無法安眠!”
“我受了這麽多苦,在西山……若是等不到他,我和娘娘,就隻能自盡全節!皇上和娘娘是母子,和我才是夫妻,是休戚與共的夫妻!你……你算是什麽東西?”
商雪袖靜靜的看着齊淑。
說到底人都是貪心的。
皇後娘娘受了這樣的一場苦難,立了這樣的功勞,便也多了希冀,希冀皇上能對她生出真正屬于夫妻的那份情意來。
可皇上以皇後之位相酬。
就連靜妃、貞妃的位份,也是如同論功行賞一般。給了她們幾位身後的父族以充分的優待,其餘的,卻再也不願意多給出一分——這樣的皇上,若是那個往日在蕭園的她,恐怕要覺得,他可有多無情啊……
那時候的她,并不懂情愛的滋味,現在她懂了,便也貪心了。
最初覺得離皇上近了,就覺得滿足,後來她卻想要得到全部。
商雪袖轉了頭看向窗外,坤甯宮大氣疏闊,觸目所及是漢白玉的層層欄杆,紅牆金瓦的宮牆,夏日的陽光下宮女和太監們各司其職,有序的忙碌着。
她輕輕的道:“臣妾不算什麽。娘娘說臣妾居功争寵也好,以色侍人也好……到底還是由皇上說了算,皇上若不想來長春園,臣妾使這些手段又有什麽用?”
她語氣中帶了些許寥落之意,可齊淑聽在耳裏,自然是她在炫耀皇上内心是想去她的長春園。
“你……”齊淑不由得晃了晃,額上流下了冷汗。
一邊兒固然是急怒攻心,一邊兒卻慌亂而後悔,今天她失态了……她是一國之後,怎麽能如此如同潑婦一般和一個做妾的玩意兒争吵……
商雪袖往後退了兩步,恭敬的施了禮道:“若娘娘無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轉身快速離開了内殿,到了門口,正見到剛才被皇後打發出去的嬷嬷,便停下腳步道:“你去看看娘娘吧。”說罷頭也不回的出了正殿。
萍芷正在殿外候着,流了一額頭的汗,看到她出來,才松了一口氣,急忙跟了上去。
内殿裏齊淑緊緊的抱着那嬷嬷,臉色蒼白,手指關節被她握的發白,她眼淚流了下來,喊道:“嬷嬷,嬷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皇後和嬉妃“聊過天”以後就再度病倒,可當晚連澤虞卻并未去坤甯宮探視皇後,而是去了長春園。
商雪袖被連澤虞攏在懷裏,手一抖,便寫壞了一個字,便有嗔怪起來,道:“又寫壞了一張紙,你走開。”
連澤虞笑着搖搖頭道:“阿袖現在頗有些寵妃的樣子了。”
商雪袖便笑道:“不然怎麽辦?皇後她……”
“她無事。”連澤虞道:“換了數個太醫,其實脈案都是說身體早已調理好了,就算是她說的驚夜的毛病,也許久沒有犯過了……可她一直覺得自己沒好。”
他低頭嗅了嗅商雪袖的發香,道:“阿袖别怪我無情。”
“怪你什麽?”商雪袖嘴角微翹起來,道:“若我去和娘娘說,讓她抛舍家族、身份,和我掉一個個兒,便能得到你的情意,我想娘娘必是不肯的。這樣說來,豈不是你還要可憐一些?”
“壞蛋。”連澤虞心中微暖,卻故作發怒道:“怎可拿朕去換?”
商雪袖正待再玩笑幾句,就聽外面有了響動,萍芷臉色不太好的站在門口,道:“皇上,娘娘,貞妃娘娘那邊派了人來請皇上,說是……”
連澤虞便皺了眉頭道:“說。”
“貞妃娘娘晚上身子不适,便叫了太醫,診脈以後,說是娘娘是喜脈。”萍芷說完這句,又覺得自己這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實在也不妥,便又加了句“恭喜皇上”。
連澤虞怔忪了一下,回頭便望向商雪袖,她的雙手正無意識的按在小腹上。
他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聲道:“我去看看。”
商雪袖點點頭,那雙手卻是過了很久都沒拿下來。
晚上是玉蘿值夜,可萍芷有些不放心,便喊她過來換了班兒,玉蘿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商雪袖,點頭應了,又整了整床鋪,才出去。
萍芷心裏邊兒有點矛盾,想當初她看到嬉妃受寵,多希望娘娘快些受孕,生下龍子,可現在,她也弄不清楚了。
商雪袖躺在床上也是難以入睡,翻了個身才發現慣常放在床邊兒的冰盆不在,便低聲道:“萍芷?”
“娘娘。”萍芷便掀了簾子探過頭來。
“冰盆呢?夜裏仍是熱。”
萍芷想了想,道:“娘娘,奴婢把冰盆拿出去了。夜裏還是不要太貪涼……不然也不容易有孕。”
商雪袖呆愣了一下,支起了胳膊,道:“萍芷,你知道本宮其實是女伶吧。”
萍芷吓了一跳,想都沒想就跪下了,商雪袖笑道:“本宮就是實話實說而已,看把你吓的,快起來吧。”
她看着萍芷起了身,道:“若本宮沒有孩子,也算是好事吧……”她仰了頭,看着床鋪上面挂着的香包,幽幽的道:“有伶人做母親,孩子也可憐呢,難免被人輕視……就算是兄弟姐妹,也會因本宮而瞧不起他。”
萍芷開解道:“哪能呢,皇上肯定會護着的。”
“又能護多久呢?”商雪袖道:“伶人的孩子,就不要肖想什麽不該想的位置了。可若不在那個位置……若有一天皇上護不了他了,他一定會過的凄慘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