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低着頭,覺得這位大人想必是個拍馬屁的熟手,兩個戲班子同時來到駝山鎮,也能讓他和聖上扯上關系。
一會兒想笑又不敢笑;一會兒又想到,若是遇到阿虞,說給他聽,他必定也會發笑;一會兒又想到,也不知道是否還有緣分遇到阿虞,若是繼續唱戲,到了上京,也許有機會吧……她神遊天外,那邊兒瞿大娘子卻已經和餘音社對上了。
“九齡秀是個什麽東西!”
商雪袖老半天才回過神來,這是在說自己。
“李豔妃必須給我們社的餘袅袅!”
瞿大娘子臉色極爲不好看:“貴社想要唱李豔妃,可以商量,怎麽出口傷人?”
“商量什麽?”那後面的女子細聲細語道:“餘音社就是在上京也是有名氣的,可卻從來沒聽說過金鑼班。”她似乎有些嫌棄這個名字,道:“聽這名字,啧啧。九齡秀就是您身後這位吧,恐怕也隻是個繡花枕頭。”
瞿大娘子正待要回過去,嚴大人已經不耐煩的揮揮手道:“怎麽定角色,你們自己安排,不要在本大人的府衙内争吵。三天後我要看到《大保國》這出戲,賞銀不會少你們的,出去吧。”
兩邊兒這才閉了嘴,剛互不對付的走到府衙門口,那女子又道:“九齡秀……九歲開始唱的?”她便用手撐着下巴,側頭思索的樣子看上去倒是很賞心悅目的,隻是說出來的話卻遠沒有那麽動聽:“說不定是九歲就紅了?這麽說,少說也有十年了吧,卻還是在這樣兒的班子裏混?”
商雪袖就在瞿大娘子後面笑了一下,就連那個傲氣的男子都晃了一下神。
她往前一步,站在了瞿大娘子身側,拉住了瞿大娘子氣的發抖的手,雲淡風輕的道:“這樣兒的班子是什麽樣的班子,聽聽不就知道了?”她本就姿容昳麗,說這句話的時候又帶着似有似無的居高臨下的意思,一股氣勢就散發了出來。
餘袅袅不由得愣了一下,又覺得氣勢上不能被眼前的這個“九齡秀”壓過去,也往前上了一步:“聽就聽!”她眼珠子又轉了轉,道:“我們唱的可是明劇的《大保國》!你們會麽?”
這出本子,也是餘音社輾轉拜托了很多人,最後從拂塵文會手裏拿到的,新音社原來演過這出,但是因爲手裏戲多,這種純唱功的戲倒不經常貼,所以一般的班子不會。
商雪袖笑道:“會不會的,我們金鑼班不會空口白牙的說,我們隻會唱——”她瞥了一眼前面的那個男子,道:“距離嚴大人給的日子還有三天,明天一大早不如兩個班子會會《大保國》這出戲如何?”
她不知不覺的已經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這樣的“戰書”,餘音社方才姿态那麽高,自然不能說不。
那男子制止住了還要憤而發聲的餘袅袅,道:“這地方荒僻,隻有一個戲園子還被你們占着,我們如何排練?”
商雪袖感覺到瞿大娘子平靜了下來,才松了手,道:“說到底,這出戲是個唱功戲,最簡陋的時候一個桌子加三個角兒也就開演了,又沒什麽武戲,在我看來這是窩在房間裏都能練的,怎麽餘音社不行麽?那樣金鑼班倒也可相讓一二……”
“不必了。”那男子臉色陰了幾分,道:“就這麽定了。”
可瞿大娘子卻一直憂心忡忡的,回到了戲館裏才道:“《大保國》這出戲,我們唱不來啊。”
“您把大家夥兒都喊過來,不要擔心。”
商雪袖看着瞿大娘子把大家夥兒都叫了進來,又将嚴大人要演戲的事兒說了一遍。
衆人紛紛議論起來,倒是都沒什麽像樣兒的主意,最後瞿大娘子才道:“大家靜一靜,聽聽九齡秀的。”
商雪袖這才道:“《大保國》這出戲重要的角色就三個,青衣、老生和花臉,唱功吃重,其餘的李良、楊公子、徐小姐都是戲份極少的配角兒,之所以要兩個班子合演,因爲其他還有文武官員的龍套,如果是慶賀的戲,四個文官要配齊的,楊家的四個武将,也是要配齊的,這樣一來,一個班子,就吃不下來。”
衆人都點點頭,覺得她說的對極,然而現在就是半出他們也吃不下來。
“咱們班雖然是名不見經傳的小班子,但是既然對上了餘音社,若是三個角色都給了餘音社,那就整個班子都成了他們的龍套了。”商雪袖挑了眉毛,道:“李豔妃的角色,是我的。”
衆人仿佛被她這股笃定的氣勢鎮住了,商雪袖又轉頭看着瞿大娘子道:“今天站在餘袅袅前面那個人,一定是個老生,我聽他說話、走路,算是有個好底子,‘楊波’這個角色,就讓給他吧。”
瞿大娘子苦笑道:“不讓也不行,班子裏沒有人會。”
“接下來,是一個‘徐延昭’的花臉,還有一個‘李良’的,這麽說吧,後者戲份也還算重,演得好的話,也有彩兒。現在的問題是,”她看向金鑼班裏的花臉畢二奎道:“一個唱,一個做,你選哪個?”
畢二奎被她一看,不知怎麽的就慌裏慌張的站了起來道:“哪個,哪個我也不成啊……”
“我可以教你。”商雪袖道。
“這……隻有一天功夫……”
“我能教你。”商雪袖又說了一句。
金鑼班裏的人都像從來不認識這個九齡秀一樣的看着她。
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進了金鑼班的時候,大家夥兒原以爲她是長得美而已,後來,一路行來,才知道她唱的也好。
怎麽個好法?先前雇過的青衣沒一個比得上人家一個手指頭的……而現在,她說能教戲,還是花臉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