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生變,作爲太子心腹之一的張英自然也知道太子早有收南郡之志,太子這一趟是必須得去!
張英被折磨的沒辦法,他又不能變出一個太子來!
他甚至有點兒大逆不道的想法兒,跳了就跳了吧……
可是禦玺總不能跟着她們一起下去啊!
且不說望京崖下面深溝險壑地形複雜,這禦玺可是玉做的……就算是能派人尋了回來,估計也隻能尋回一堆渣渣兒了。
所以張英和手下徹底沒了主意,每天隻敢遠遠的看着這兩個他内心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巾帼英雄,又怕這倆人餓死凍死,一日三餐、皮毛鬥篷預備好了,遠遠的放着。
蕭皇後在望京崖上端坐,太子妃過來拿東西過去,就算是用餐,都是輪流抱着禦玺!
張英這邊兒帶着路,領着風塵滿面整個人也瘦了一圈兒的太子殿下,邊走邊說,啧啧稱歎:“皇後娘娘對殿下這份心,哎,屬下覺着,這就是千古賢後了吧?”
說到這裏,他尋思着還得替自己解釋解釋:“殿下,您别擔心,這些天屬下真沒屈着皇後娘娘,有吃有喝……還讓人送了毛皮鬥篷……娘娘就是不讓人靠近,不然屬下都能過去給娘娘生一堆火烤烤身子……”
連澤虞聽着他喉嚨嘶啞,說的生動,也知道他怕自己憂慮,便耍出以前在兵營的時候插科打诨的本事來要讓自己沒那麽緊張,但他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他不後悔去了南郡,可也從沒想過讓母後受這樣兒的苦……而且母後如此機變和決絕,這一路上,不知道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背叛和欺騙!
她進了西山直奔望京崖而去,便是存了和他這個兒子共死之志!
看到他上了山頂,鼎軍自動的分開了一條路,在他眼前,崖邊坐着兩名女子。
一個坐的略高一些,懷中如同寶貝一般緊緊抱着一個方形的包裹,另一個坐的矮一些。她們容色俱是十分狼狽,因爲四處躲避逃竄,刻意拿東西塗了容貌,甚是髒污;頭發蓬亂,上面一件飾物都沒有,反倒還沾了不少的幹草屑子;衣服早已不是錦緞绫羅,甚至算不得上是像樣兒的衣服,破爛不堪,外面卻披着極不相稱的厚毛錦緞鬥篷——那便是張英遞過去的了。
鞋子……那也不能算是鞋子,連腳趾頭都包不上了,怎能算是鞋子?
看到連澤虞注目過去,那個坐在矮處的年輕女子便蜷縮了腳趾頭,試圖将腳縮進裙下——可哪有什麽裙子?隻有鋸齒狼牙的褲腿,碎布成條。
她看着連澤虞,眼中露出了高興的、愛慕的、敬仰的神色,她正要站起來,卻被坐在高處的女子一把按住。
連澤虞看着那高處的年長女子,因爲奔波,因爲遠離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原本時時需要烏發膏養護的頭發倒蒼白了大半,在崖頂的風裏飄散。
她的嘴緊緊的抿着,嘴角的皺紋愈發深刻,她用探尋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太子,可神态卻那麽高貴,不可侵犯。
連澤虞噗通一聲的跪在地上,哽咽道:“兒臣來遲了……請母親恕罪……”
在他跪下的瞬間,年輕女子便也離開了坐着的石頭,跪在了地上。
“上京平定否?”
“南郡事畢否?”
“兒……兒來此,受脅迫否?”
最後一問,聲音已然是顫抖了。
每一句問出來,非但連澤虞心中如受重錘,就算是身後那些久經沙場的男兒漢,也大多虎目含淚。
皇後受了這麽多艱辛苦楚,心中牽挂的仍然是家國天下,待等最後一句問出來,連澤虞一陣鼻酸,落下淚來,道:“母後勿憂,上京現在已在兒臣掌握之中,隻待兒臣一聲令下,破城破宮不過須臾之事。因此兒臣來此,請母後随軍回京。南郡的确生變,現已無事,兒臣未能早些與母後相見,害母後受苦……”
蕭皇後道:“國家大事爲重,太子勿以爲我爲念。”說罷便欲起身,卻是一個側歪。
連澤虞駭得魂飛魄散,幾乎是飛一般的竄了過去,一把扶住了蕭皇後,再看着她身後的萬丈深淵,心中真是三分驚、三分怕,三分難過更兼一分慚愧。
蕭皇後手一抓到連澤虞的臂膀,便忍不住上下的打量,手上也用了勁兒,左捏右捏,半晌整個人才松懈了下來,痛哭失聲道:“我的兒,虞兒!我……這不是夢吧!我還當是一場夢!”
“母後,母後。”旁邊的太子妃兩道淚水流了下來,整個臉更是沒法看,她哭着笑着道:“這是殿下啊,殿下真的回來了,不是做夢!”
連澤虞哪裏還會讓她們繼續停留在這危險的地方,便彎了腰蹲下,道:“母後,兒臣背您下去。”
蕭皇後看着連澤虞臉色因爲奔波憔悴之極,就算是往日他和鼎軍一起練兵,也沒有累到這樣的地步,當真是心疼如絞,道:“哪用得着你背,我能自己……”可又仿佛意識到什麽,低頭看去。
太子妃急道:“母後,您的腳,哪還能走路呢?”
連澤虞也急忙撩開了蕭皇後的衣服下擺,那腳踝處青青紫紫,更兼腫大如桃,他眼神一暗,但此時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便拽了蕭皇後的兩隻胳膊,拖到了自己的背上,又往上颠了颠,直了腰,才看向了太子妃,眼光也緩和了一些,道:“辛苦你了,一同下去吧。”
太子妃便低頭道:“是。”
連澤虞并未誇張,上京的城牆早已擋不住他了。
原先清澈的京河現在染得血紅,死的人太多了。
他原先沒有破城而入,不是不能,而是故意留着吊着童勤一口氣而已。童勤接連往外送出了十幾封請降的信,最後幾封甚至是血書,連澤虞隻是對送信來的小兵道:“請童将軍好好守城。”
他要帶着禦玺,請蕭皇後坐于鳳辇之上,名正言順的進去。
這一天終于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