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遷又打斷了她!
“錯不在你。”
商雪袖驚愕的擡了頭,一雙充滿了歉疚的眼睛看着蕭遷。
“此次回來雖免不了同行,但是新音社自己有家底,已經不再住在蕭園了。”蕭遷嘴角露出了冷酷的笑意,道:“若沒了你商雪袖,新音社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六爺,您知道了……”商雪袖低了頭,到底還是哭了出來,道:“這是您交給我的班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班子,因爲我、我……”
蕭遷皺了眉,新音社固然可惜,可是這件事一出,他不得不重新考慮了——隻是還要看商雪袖是怎麽想的。
“但是這件事你的确有錯。你是班主,去哪兒,由你說了算。你不該爲他們求什麽脫籍的文書——這樣兒的東西,若我想給他們,随手便給了,你别忘了我官居何職!我都不給,你憑什麽爲他們求?”
蕭遷聲音中帶了勃然的怒意:“那文書我已經收回了。你怎麽不想想就算是沒有南郡的事兒,他們還能定下心來跟你唱戲麽?你這是婦人之仁!施恩麽?你講究仁義禮智信,怎麽不看看這是一群什麽人?和你能比?你是跟着大嶽小嶽讀書讀糊塗了?”
話音一落,就算是蕭遷自己也變了臉色。
迄今爲止,商雪袖一個字都沒提過的“大嶽”和“小嶽”,從他嘴裏說了出來。
蕭遷是接了小嶽的信才去了南郡的。
信中寥寥數行字,卻已經隐約可見刀光劍影。
“南郡明玉郡主招贅的展郡馬更名展奇峰,聽他言語是自請于太子以幕僚身份聽喚于商班主。其人面貌陰柔,眉峰厲而唇薄,世上焉有高傲男子棄西郡之功而甘居女伶左右?南郡恐有變,若是太子真有舉措,我和大嶽需回族中早做安排。六爺,南郡世家到了如今也是舉步維艱,請體諒一二。”
蕭遷立刻就明白了。
大嶽和小嶽認出了展奇峰,而展奇峰也認出了他們。
如此一來,他們隻得棄商雪袖而去,他們雖不從政,可是有一件事是早已達成了共識,太子早晚要動南郡!
這樣的話,即使這次保住了商雪袖,可他們卻會被展奇峰盯上,他們身後的嶽姓世家,恐怕也會成爲下一次變動中的犧牲品!
一時間,蕭遷不知道如何将這些事情掰碎了揉開了說給商雪袖聽,最後隻得道:“你的兩位嶽師父寄信給我,我立刻啓程去南郡,不想還是晚了。”
他看着商雪袖此刻變得古井無波的目光,道:“他們說,臨危棄徒而去,不配爲師。以後,就當沒有他們這兩位師父吧。”
商雪袖平靜的臉龐終于有了裂隙。
她不知道心中是什麽滋味,嘴角勉強的牽動了一下,開了口,卻是流着淚笑道:“六爺,我們不是正在說新音社麽?怎麽提到二位師父……新音社……”她重重的把頭磕在地上,發出了極響的聲音,就連蕭遷都吓了一跳,心中隐約覺得她要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
“六爺,這是我的第三錯……我……我沒有辦法再和新音社一起唱戲了……裏面的好些人……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厭惡……”
蕭遷卻覺得她不隻是要說這些,隻是靜靜的看着她。
“六爺,我不知道怎麽了,我到底想要什麽呢?”商雪袖擡頭看着蕭遷:“那個無論如何都要唱戲的我,我……我現在不想唱戲……”
蕭遷原本緊緊握着的手,突然就松開了。
最終,商雪袖還是說出來了。這是仿佛意料之中的失望,反而沒有那麽失望了,隻是覺得深深的疲倦。
他後退了幾步,最後坐在了椅子上,道:“因爲什麽?”還沒等到商雪袖回答,他又問道:“因爲太子?”
商雪袖擡了頭,額頭上一片青灰,看着蕭遷。
雖然這次的事的确與殿下有關,但她不是因爲太子才失了唱戲的熱情。
不是。
可就在她想否定的一瞬間,蕭園的那場初見,她慌裏慌張的見禮,散戲後的等候與交談,西郡裏不顧一切的追索,寒冷冬夜裏相擁與思念,每次回憶起蕭遷時不願意傳遞一點兒消息的叛逆、回避、倔強和委屈,種種場景湧現在她的眼前。
她不傻。
當時不懂,可怎麽會一直不懂?
“就是因爲太子又怎樣?這不是正應了六爺的安排麽?”商雪袖直直的看着蕭遷,臉上帶着笑,可眼淚順着腮流到了嘴裏,那是鹹的,澀的。
她笑着大聲道:“是什麽事,讓我一個女伶會那麽沒有眼色的在六爺宴請太子的時候還敢去驚擾——不是六爺特意喊我去的麽?六爺成功了,六爺希望我有情,于是我就動了情,六爺高興麽?”
蕭遷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您什麽時候允了我唱《玉堂春》,您自己不知道麽?在您心裏,我戲裏的情,終于圓滿了吧?”
商雪袖一腔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怨憤促使她不停的說着:“無論六爺,還是邬奇弦,都沒有再挑過我的毛病,那麽我呢?誰管我圓滿不圓滿呢?大概在您心裏想的,這樣正好……我終歸不會和他有什麽結果,終于動了情,還可以繼續唱您的明劇……”
“住口……住口……”蕭遷皺緊了眉頭,他用手指着商雪袖,最終還是将顫抖的手收了回來,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蕭遷前所未有的無力。
的确,商雪袖說的話,他無從反駁,可于他來講,也不屑于反駁。
真是笑話,蕭六爺想要用一個伶人做什麽事,何時需要解釋?
真正讓他如同被紮了一刀的,是最後一句話。
他眼神淩厲的看着商雪袖,看着仰着脖子和他對視的倔強的商雪袖,不知道是應該憤怒,還是應該傷心。
對于于商雪袖,除了那一次宴請太子,無論之前還是之後,無論平日多麽嚴苛挑剔,他從未讓商雪袖稱他爲師父,也從不以爲商雪袖是他的弟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