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意味深長的看着商雪袖道:“可好巧不巧,姑娘的那封信到了。太子安排了人去接娘娘,自己則日夜趕路,到了這裏。”
宋嬷嬷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來:“過了沒幾天,上京西邊兒的飛鴿傳書也到了。娘娘是驚弓之鳥,沒見到太子,隻見到一的軍隊,雖然穿着鼎軍的衣服,挂着鼎軍的旗子,但她仍怕是麗貴妃派的人,便又逃進了西山。”
商雪袖随着宋嬷嬷的描述,呼吸都幾乎屏住。
“西山,姑娘不知道,我是知道的,是一片極大的地兒,山連着山,人逃了進去,哪那麽容易再找到?這樣兒的事兒,殿下不能讓旁人知道,他知道我惦記小姐,才跟我說。他說,他的手下已經遍圍了那裏,娘娘最多隻是驚怕,不會有事,可他若是不來南郡,恐怕你就要死在這裏了……他不能不來。”
商雪袖的手被她緊緊的咬在嘴裏,爲了抑制怎樣都壓不下去的哭聲,一陣陣的哽咽。
她覺得一顆心被反複的揉搓着,縱有甜蜜,可更多的卻是莫名的後悔、傷痛。
“姑娘你想想,若是手下知道他丢下娘娘和禦玺而來南郡找你,會讓天下人如何看他?可殿下說,這不重要,關鍵是讓天下人如何看你……所以他跟手下說南郡大亂,把握時機便可收歸南郡,不能錯過,他必須要來一趟。殿下聰慧無比……”宋嬷嬷眼神中已經滿是崇拜:“南郡的事兒看樣子已經成了,他再回去,必定更受人愛戴和尊敬。”
商雪袖已經泣不成聲。
是的,她知道的,阿虞聰慧,雖然她不得已牽扯了進去,但他卻盡力的在保護着她,如奔馳南下,如替她在手下面前遮蓋,也如那日對程思遠訓話時,最後明明白白的将展奇峰不能得到重用的原因歸結到了自己多疑上,他的這份心……
宋嬷嬷拿了帕子,輕輕幫她擦拭着眼睛,道:“姑娘現在要做的就是别想太多有的沒的,把身體趕緊養好了咱們離開這裏。”
“嬷嬷,我會好好的。蕭園就像我的家一樣,”商雪袖接過了她手裏的帕子,擦着眼睛道:“我在六爺那兒您放心。”
宋嬷嬷已經看出來了,蕭遷帶了那個叫青環的丫頭,對商雪袖的确是實心實意的,商雪袖也頗信得過她,所以這幾天,她倒挨不上邊兒了。
她再聽商雪袖這樣說,哪有不明白的?便道:“太子發了話,我得看着姑娘進了霍都才放心。”
商雪袖道:“六爺也是識得您的,已經說好了請您同行,好歹離了南郡再說。到了霍都,您願意回老家的話六爺再派人送您回去。”
宋嬷嬷點點頭:“姑娘記得我說這些話,得體諒老身,沒辦法,從小看到這麽大,不說殿下的好話,說誰的好話?也不是就得姑娘要對殿下死心塌地的。”
她輕輕的搖搖頭,看着眼前這位完全不似以往她見過的任何一種女子的商雪袖,長長的喟歎了一聲:“姑娘心大,也是個能耐人……我不懂你們。隻要你好好的,别讓殿下挂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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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蕭園住到了春末夏初,商雪袖才終于不那麽虛弱了,谷師父本來就懂些醫理,自然知道商雪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當真是心疼的不得了!
可商雪袖不說,她也隻好裝作不知道——南郡的事情,誰也不清楚,蕭遷去南郡接商雪袖回來之前就在蕭園下了禁口令,誰也不許提。
商雪袖卻不能也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她自是覺得新音社裏的人對不住她,可她難道就對得起蕭六爺?
她太知道蕭遷的個性,不來找她,是像以前等着她準備課業那樣,他會一直耐心的等到她能說、想說、說的出來的時候。
可是她已經不需要再等了,早在南郡第一眼看到六爺的時候,她就有太多話要說。
一進莫忘居那間熟悉的書房,商雪袖便跪了下來。
仿佛回到演完了《郦姬禍》那一夜,她風頭正勁,領袖群伶,演了一場天下無二的戲,無數的好評和贊譽,而她跪在六爺面前求去石城關。
蕭遷看着商雪袖,目光深邃。
她不是他細心養護的絕世名花,若是花朵,便應種在名貴盆中,陽光雨露均由他來安排,甚至何時花開都聽憑他來決定——可那樣他就不是蕭遷了。
他放任商雪袖出去闖,的确她不曾讓他失望過,每一步雖然曆經艱險,可帶來的受益不是常年不出蕭園的他能給她的。
但若說他不擔心,卻不是這樣,商雪袖險些折在了南郡!
縱然現在明劇傳唱天下,縱然不少名伶包括餘夢餘都在唱明劇,縱然還有個徐治,可沒了商雪袖……
不,他不敢想,一想到這裏,蕭遷腦子裏就一片空白,他卻不能露出絲毫慌亂的模樣,隻能寡言沉默,否則親曆險情的商雪袖豈不是會更加無措?
一時間二人相對無言,過了良久,蕭遷才道:“你爲何跪我?”
商雪袖雙手握緊了衣襟:“六爺,溫叟……”
“這不是你的錯。”蕭遷打斷了她。
關于溫叟這樣一個老頭,沒人關心,可是他卻很關心,不但關心,他還有信心:溫叟這樣的人,斷不至于一場商雪袖的戲都不肯看。
正因爲如此,在雲水短短的幾日他便從宮老闆那裏得知了溫叟的“瘋話”和展奇峰的話,不管起因如何,但十有是溫叟自己不想活了。
但這事,和商雪袖關聯太大,不能再對她說實話。
他簡單的道:“你在《雙珠玉》裏唱,‘今生痛失,來生可期’,這道理怎麽不明白?此時痛失的不過是故紙一堆,往後還有幾十年的文章可做。”
商雪袖愣了愣,她和六爺可惜的不是一種東西,她總歸不能忍心看一位老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但六爺卻是在開解她不必爲了溫叟那一屋子書可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