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步的後退着,可那人還向她伸了手,焦急的在說些什麽,那兩個血窟窿因爲着急,冒出了更多的血,沿着臉流的滿身都是,那血流到了地上,便順着水流向着她流去,即使她忙不疊的後退着,也很快被染紅了鞋子、裙子。
于是她很快就感覺到,除了被雨淋濕,仿佛全身都被血浸了一般,黏黏的讓她在陰冷之外更覺得渾身都難受起來。
她不想呆在這裏,可身後一隻酒杯遞了過來,一個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道:“妖孽。”
她便夾在這兩個人中間,想要掙紮,發現胳膊怎樣都動不了,無論是酒杯,還是那淌血的雙眸,都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看到她最重要的人。
她心裏面默默的念着那個名字,最後卻變成了悲鳴。
“阿虞,阿虞……”
連澤虞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另一隻手拿了幹燥的帕子擦去了商雪袖額頭上的汗,他的手在發抖。
床上的商雪袖仍然緊閉着雙眼,她的一頭黑發數次被汗水和淚水浸濕,眉心緊緊的皺着,從未有過舒展的片刻,嘴唇那麽蒼白,沒有絲毫血色,即便蓋了很厚的被子,即便屋子裏有很暖和的地龍,即使他過一會兒就會摸摸她的身體和額頭,得知她并不是因爲寒冷,可她卻仍然渾身發着抖,嘴唇抖得就更加厲害,在顫抖的呢喃中,能聽到的不過是兩個詞,一個是“不要”,一個是“阿虞”。
連澤虞恨不得将她從噩夢中拉出,可是喚了無數聲,卻仍然沒有辦法将她叫醒——大夫開的藥方裏,是有安神的藥的。
他真的很怕晚來一步,就從此天人永隔。
若是那樣,他不知道會不會也變成又一個邝明珠。
可是,他終究來的還是有些晚了。
他情不自禁的彎了身子,覆到商雪袖的身上,用自己的臉頰去貼了貼她的臉頰,就這樣的觸碰,讓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一陣陣的刺痛,淚水便滴落在她的臉上,他隻能說一句“對不起”,卻甚至不敢說“原諒我”。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到了門口,刻意的放低了,有人輕聲在門外道:“殿下。”
連澤虞看着自己和商雪袖交握的手,沉聲道:“進來。”
來的人是程思遠。
程思遠一進來便彎腰施禮,即使直起了身,也隻盯着地面,并不敢到處亂看,說話聲也放低了許多,道:“殿下。南郡事務,邝明珠雖然未死,但是顯見也沒辦法處理政務了……”
他猶疑了一下,那天展奇峰對着邝明珠說的話,他聽的清楚明白,便又道:“哪怕清醒過來,有了弑父、肖想胞妹這樣的罪名,就算殿下寬宥,不因重罪獲斬,他也不能爲一郡之守。”
連澤虞沉靜的盯着他,道:“以程大人看,該派誰接手。”
“展大人既然是南郡本地人,又是那樣的身份,想必對南郡這邊的民情頗爲了解,不如……”程思遠便說不下去了,隻因連澤虞渾身都散發着一陣陣的冷氣,兩道目光仿佛兩道冰錐,要在他身上穿兩個窟窿。
程思遠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忌,他怎能如此糊塗!
他到現在都不清楚展奇峰是怎麽就把邝家攪得亂七八糟,可展奇峰就算是有這樣的奇才和奇功,千不該萬不該拿了商雪袖做棋子……
他心裏一抖,腿也一抖,當即就跪下了,目光這會兒才注意到太子殿下的手一直緊緊攥着那位的手,就不曾松開過!于是他的聲音也抖了起來,道:“臣覺得,這也不太合适,臣沒想到南郡這麽快就……一時間還沒準備出來一個好方案,請殿下做個安排。”
連澤虞冷笑了一下,道:“邝大人隻是突發了瘋病,至于弑父、肖想胞妹,誰親眼看見了?做不得準。朝廷還是體念邝氏一族當年投誠的一片心意,不可輕易奪了官職,邝大人仍是南郡的郡守,在瘋病治愈前,無法‘獨自’理政而已。”
他将商雪袖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了一下,道:“朝廷會派副手輔佐邝大人,孤看聶存孝就很合适……至于展奇峰,或者應該叫他一聲展郡馬?他既然表明了身份,如此高貴,孤不合再用他做幕僚,他還是做他的郡馬好了。”
“這……”程思遠當即就愣在了那裏。
從太子殿下一開始組建東宮的幕僚團體時,他便進入了其中。
太子對南郡這國中之國早有收歸一統之意,他是知道的。
若無柳傳謀的兵亂,待太子繼位之後,他一定會動手。但因爲西邊兒這一場仗,天下短期内動不得刀兵了,收歸南郡這樣的展望,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
展奇峰這一番作爲,不但不費一兵一卒,未引起動亂,甚至連南郡官員一脈全未波及,完全針對邝家出招,邝世榮身死,逼瘋邝明珠……這是極其高妙的謀算!
更何況,這場謀算,并不是他籌謀多年,而是他見到商雪袖時才開始定計布置,可見此人心思缜密、極富大才!
就算是包括他程思遠自己在内,太子麾下的任何一個幕僚,都不會比展奇峰做的更好了!
展奇峰拿下了南郡,程思遠内心裏甚至覺得這功勞幾可封侯!
可不過是因爲将商雪袖牽扯其中,便寸功都沒有了!
不光如此,“郡馬”二字,隻要還在展奇峰頭上一天,他便不能參政!這是直接堵了他以後的路!
他到底還是起了惜才之心,鼓起了勇氣,嗫嚅道:“殿下,展大人,不,展郡馬他到底是有才之人,而且這次功勞實在……”
連澤虞似笑非笑的道:“程大人,你會錯了展郡馬的本意。展郡馬豈是貪功之人?孤覺得,他最渴盼的還是在邝明珠面前揚眉吐氣,雪洗當年的恥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