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擡頭,一霎那間覺得邝明珠眼中似乎有血色劃過,心中卻也有些了然,他必定是覺得自己沒護住明玉郡主,因此提起來仍然心中憤恨,便柔聲道:“我不以爲苦。”
她擡眼看着郡守府紅牆之上的天空,道:“我喜歡唱戲,說實話,像您給出的這樣的選擇,我遇到過很多次。但是我想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在戲台上的快樂,學藝十年,說我虛榮也好,戲台上的那些個悲歡離合都由我來演繹,感染到戲台下的人們一片片的叫好兒,我喜歡那樣兒的感覺。”
宋嬷嬷再度瞪圓了眼睛,她拒絕邝郡守那是很應該的,可是,這話說的,難道以後是不想跟着太子嗎?竟然把唱戲這種賤業看的如此之重!
她暗自糾結氣惱,可邝明珠卻仿佛很了然商雪袖的想法,點頭道:“所以啊。我從未把你當作她,你們兩個不一樣。”
邝明珠微微的笑着,笑容裏不免有些孤凄:“你不是明玉。但即使這樣,就沖着你讓我見到了和明玉相似的臉孔,我也願意在你駐留南郡的時候幫你。明玉……不曾像你那樣盡情的活過一回……”
話說到這裏,便是無盡的遺憾,直到商雪袖回了福南戲館,想起來都覺得有些鼻酸,對這一番好意是真的無以爲報,若真想報答,恐怕隻有多唱幾出戲了——想必邝大人更想看的,應該是她在戲台上酷肖明玉郡主的模樣。
不過商雪袖很快便沒有了頻繁上戲的時間,她沒有想到,不過才過了幾天的時間,邝明珠就派了人來接她,執事傳的話是:“商班主要找的人,找到了。”
商雪袖甚至都來不及重新梳洗一下,便出了門,卻看到這次那執事已經将馬車徑直駛入了戲園之内——雖然福南戲館和上京、霍都的大戲館類似,都提供了足夠車馬進入的寬敞石路,但卻鮮少有人真的駕馭着馬車進來!
仍是宮老闆在陪着那執事等候,見到商雪袖過來,執事躬身道:“不知商班主是去那人家裏,還是邝大人把人請到郡守府,您來郡守府見他?”
“不不不!”商雪袖瞪大了眼睛,大聲道:“自然我要親自去拜訪,”想到這裏,鄭重的道:“不然您告訴我地方,我自己去,您回去替我謝謝邝大人……”
那執事道:“這……商班主,那位老者家住的偏僻,您人生地不熟的,既然着急見到人,何必計較是在下送您過去還是自己過去呢?再說,您無非是怕我們對他不敬罷了,您放心便是,我們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敬。”
“既然如此,哎,”商雪袖竟然慌亂了起來,道:“我……我什麽都沒準備!展先生!展先生!”
可惜展奇峰這會兒不在,那執事道:“邝大人已經備好了禮,是一株有些年份的老參,還有幾樣常禮,商班主就不用操心了。您可要叫上随身的嬷嬷一起去?”
“不用不用。”商雪袖上了車,道:“我去拜見老先生,若是老先生有什麽吩咐,都應該我親自來做才對。”
車行走起來,商雪袖才拍了拍胸口,覺得一顆心激動的要跳出來,這位老先生,到底是什麽樣兒的呢?
她放下了手,卻碰到了放到座位上的禮盒,已經包好了,看上去又體面,又不那麽奢華到讓人刺目。
她覺得實在不安,将手從那禮盒上拿開,便略微掀開了馬車的簾子,露了一條縫,街道上竟然有不少人,讓商雪袖奇怪的是,仿佛他們的眼光正有意無意的看着自己這邊兒,她頗有些不适,便将簾子放了下來。
這一放下來,商雪袖自己也苦笑起來,這回是徹底兩眼兒一抹黑了,這怎麽能記得住路呢?要是下次來,恐怕還是要麻煩郡守府的人了。
商雪袖感覺得出來,路是怪遠的,馬車中間隻拐了幾個彎兒,基本都是大段大段的走着直路。隻是馬車在街道上不能狂奔,有時候走的反倒比行人還慢,大約有将近半個時辰,馬車才慢慢停下,車外的執事道:“商班主,到了。”
商雪袖原以爲這麽遠,溫叟肯定住在城郊的地帶,沒想到下了車卻仍是人來人往的街道之中。
馬車停在巷子口,進不去了,那執事道:“進去後就在右邊兒第二間了,但是邝大人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這位老人家,班主您最好問問清楚。”
這小巷是十分簡陋的,路面也是坑坑窪窪,顯見是年久失修的,再看看周圍的房屋,雖然不是破瓦寒窯,但也是那種有不少年頭的、片連着片的小宅子,從裏面還不時傳來種種嘈雜的聲音——叫賣聲、孩子的哭聲、吵架聲……
商雪袖提着禮物,走到門前,叩了叩門環。
裏面便有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哪位?”
商雪袖好不容易一路上平靜下來的心又噗通噗通的激烈的跳動起來,輕聲道:“溫老先生,新音社商雪袖拜見。”
裏面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開了門,就算是商雪袖有些心理準備,不過眼前的老者還是讓她吃驚了——這是位年紀太大的老者了,穿着一件厚厚的褐色棉布袍子,全白的頭發稀稀疏疏的在腦後攏了一個鬏,反倒是胡須茂盛了起來。
一大把銀髯,在銀髯叢中的嘴一直癟着,想必牙齒也不剩了幾顆,臉上布滿了淺色的斑和深深的皺紋,眉毛并不是壽眉那種尾稍下垂的樣子,反倒不長不短的揚了起來,頗有這幾根眉毛要飛離這張蒼老的臉的感覺。
隻是溫叟的眼神卻不像尋常老人那樣的渾濁,簡直比梁師父還要清明幾分。
商雪袖察覺到他的目光在上下打量着自己,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反感,但的的确确有些她目前還無法辨别的意味在其中。
溫叟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道了一聲:“進來吧。”(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