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嶽先生寒着一張臉,怎麽說的?他當着衆人的面兒說,太子不過是敬重商班主爲國擔憂的一片心,所以才親自去放人,要是有人到外面胡吣,或者在班裏說嘴,就算六爺不好動手,可他和小嶽卻不會含糊。
“活夢梅”總覺得他們的話意有所指,她那天也在場啊,太子一副恨不得生吃了誰的模樣,壓根兒就不是什麽“敬重”來的!
可大嶽小嶽說是,那就是!
從那天起,議論當真一下子就絕迹了。
好像從來沒發生過太子放人的事兒一樣,大家做事、排戲,尋常的不能再尋常了!
“活夢梅”苦笑了一聲,想起了臨行前賽觀音讓她對商雪袖說的話。
那時候,她覺得商雪袖還不那麽明顯,冷靜自持着呢。
現在呢,想要說出口,也晚了。
商雪袖已經明顯是一副情根深種的模樣。
“活夢梅”發起了呆,看着商雪袖,不由得心裏暗道:“要不人家怎麽說英雄救美,美人願意以身相許呢。像那晚太子那樣的氣概,但凡女子,都要傾心幾分吧?”
商雪袖直起了身,道:“這會兒管頭兒應該回來了,我去問問談了哪家的戲園子。梅哥兒,要不要出去走走呀?我請你吃飯,然後我們倆去看戲。”
“活夢梅”回過神來,道:“行啊,過會兒你來喊我。”
江陽幾乎是與霍都隔江相對的,但卻不像霍都規模那麽大,也非軍事重鎮,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臨水小城。
因爲每年這個時候有展奇峰說的“十裏凍雪紅桃”的奇景,出城以後往東西兩邊沿着江岸大堤走,都有景色可賞,所以江陽的遊人也不少,戲園子生意極其好做。
管頭兒出去轉了一圈兒,定下來一個,但要等兩天以後,前一個戲班子走了才能過去。
商雪袖點點頭,客棧花銷大了些,但也不是全然負擔不起,而且剛下了船,總要休整兩日,因此便定下了這家戲園子。
管頭兒又道:“班主讓我打聽的事,也打聽了。江陽是兩家戲館,我們兩天以後定的那個叫清韻戲樓,今晚上是南腔的戲《追魚》,明晚是南腔的《金山寺》;另外一家就叫江陽館,是本地的一家唱江陽調兒的,倒沒有什麽大戲,是幾處折子小戲,要唱個幾晚,有《小上墳》、《清風亭》,十來出,我記不住。”
商雪袖便笑道:“難爲您了,已經很詳盡了,晚上您安排便是,不用管我,我打算去瞧瞧清韻戲樓的戲。”
宋嬷嬷看着商雪袖中午吃過飯,一直到現在才進了屋,又換了衣服要出去,忙的像個陀螺似的。
她和商雪袖還不那麽熟,也不好做聲,便拿了鬥篷在旁邊等着,看商雪袖穿了一身立領的素絨繡花襖裙,即使是棉服,也并不顯得臃腫難看,身形挺拔秀雅,态度也沉穩。
她心中又忍不住感慨了幾聲,才将粗絲撒花緞的鬥篷披在她身上系好,又特意拿了一圈兒毛領過來,道:“現在天氣還冷,這裏臨江,濕氣也重,姑娘還是圍着,護好脖子這一圈兒才好,不然出去一趟再回來,嗓子肯定不自在。”
商雪袖自然不會拂了宋嬷嬷的好意,她低垂着眼睑,宋嬷嬷的一雙手保養的得宜,看起來仍然是光滑白皙,系帶子的動作更是靈巧到了讓人感到又是舒服、又是賞心悅目的程度。
宋嬷嬷最後又幫商雪袖平整了一下肩膀處的褶皺,這才向後兩步,臉上露出了得體的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商雪袖臉上也帶了笑意,道:“這段時間嬷嬷費心了,行船辛苦,您下午好好歇上一會兒,您年紀大了受不得冷,讓店家送火盆上來,别心疼那點兒錢。”
她剛轉了身,又回頭道:“嬷嬷,我晚上可能要晚點兒回,您别等我。”這才出了房門。
宋嬷嬷看着帶着暗紋的鬥篷一角消失在門口,這才安安靜靜的噓了一口氣。
她跟着商雪袖也算有些日子了,這姑娘,和她想的不一樣。
她見過後宮的嫔妃,高門大戶的官家小姐也見過不少。
蕭皇後嫁給當今聖上之前,蕭府小姐的做派,才是宋嬷嬷見了一輩子的那種閨秀應該有的樣子。
從早上開始,拾掇妝容,見什麽人,梳什麽樣子的發髻,帶什麽钗環花钿,穿什麽衣服……弄好了,早上要給上位者請安,不能有一絲一毫違了禮制的樣子,見人要微微帶着笑,即便有時候不喜,也要寒暄着,用餐飯無不講究,素日裏要管家,出去交際應酬,今天花會、明天文會,見什麽人要會說什麽話,什麽時候要露風頭,什麽時候要低調,怎麽送禮,怎麽打賞……就這樣,一天也就過去了。
看起來也是極忙碌的一天,可還沒有商雪袖忙。
商雪袖的忙,也是極有規律的。
早上簡單的拾掇一下,據說以前她并不梳弄什麽複雜的發髻,最近還是宋嬷嬷在身邊,早上會略微妝扮一下。
穿衣也簡單,商雪袖請宋嬷嬷看過她演戲穿的戲服,十分華美,上面的做工、繡活兒、用料甚至比大家閨秀的還要講究——畢竟是吃飯的活計,但她日常的穿着就顯得太過素淡,有的甚至連一道花邊兒都沒有。比同社裏那幾個女伶,尤其是那個叫小玉桃的差多了。
一日三餐都是和新音社的伶人們一起用,雖然商雪袖自己心裏有數,什麽能吃,什麽不吃,已經要比其他人挑剔,但在宋嬷嬷眼裏看來,還是太粗糙了。
除去一日三餐,商雪袖竟沒有個閑的時候。
早上是雷打不動的要練足一個時辰的功夫,宋嬷嬷見過,每次練完,整個人都如同水澆的一般——卻不是沒精打采的,仿佛是花朵淋了雨,越發顯出了鮮靈靈、活生生的模樣兒!(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