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官員心裏大爲放心,此刻太子設席,衆人焉有推辭之理,官居高位的簇擁着連澤虞,後面跟着一群地位偏低的,都是放下了心裏的隐憂,忽略了腫痛的雙腳,一個個談笑風聲,共赴宴席。
連澤虞坐在首席,身邊夠資格相陪的,除了李玉,不過三五個西都的官員。
旁邊的十來個桌子觥籌交錯、互道交情,同年、同鄉的攀來攀去,而首席這桌,作陪的卻吃的極其小心謹慎。
所謂伴君如伴虎,這位未來的君王,在他們眼中已經氣勢十足,在戰戰兢兢每個人都敬了一杯酒以後,首席的幾位就再無動靜,隻矮着身子坐着,多餘的一句話也不敢說。
但連澤虞顯見心情是極好的,即便沒有人敢敬酒和說話,他看着一衆官員,嘴角一直是揚起的,還不時自己小飲一杯。
這場飲宴,直至将近三更時分才散去。
李玉看着太子殿下似乎有些微醺,便喊了人來攙扶,連澤虞卻擺了擺手,道:“李大人,孤無事,走一走吧。”
二人走在從宴客廳到客房的路上,後面不近不遠的跟着數名護衛。
“李大人,孤不日就要北上,西都事宜,交給你如何?”
李玉急忙低了頭,他不敢看太子的目光,隻沉聲道:“西都事宜,依微臣看來,并不适合微臣來做。一來,微臣對西都事務不熟悉,就算今日,有着殿下帶着做,還是難免手忙腳亂,臣這個外來的和尚,不一定會念經。”
他看太子并未出聲,心中略微安定了下來,又道:“二來,柳傳謀一家剛被拿下,殿下也說過絕不牽扯西都官員,但若要大安西都官員之心,莫不如提一個上來做郡守,哪怕是臨時的。這樣他再提拔他下面的,不但沒有危險,還有甜頭,大家才好辦事。若臣一個在這裏,又沒有手下,處處掣肘,臣即使會念經,也不一定好念經啊!”
連澤虞笑了起來,道:“李大人可謂一心向佛啊。”
李玉看太子開起了玩笑,這才把心全部放下,道:“但是臣還是會在這裏,臣手裏有兵,便不怕他們這一起子官員再有反複。”
說話間就已經到了住處,連澤虞雖未說話,但李玉已經知道他接受了自己的說辭,他進了屋,腦海中已經開始盤算明日的事宜……不僅西都,從西都擴展開去,西郡,要大換血了……遲早的事……
李玉正思量着,又聽對面太子所在的屋子門聲開合,他正要開門看,又覺不妥,便拿手指頭捅破了窗紙,矮了身子剛将眼睛湊了過去,就聽窗戶外面道:“李大人,影子都映在窗子上了。”
李玉在屋裏面鬧了個大紅臉,便讪讪的對着窗外的護衛道:“保護好太子。”
那護衛應了一聲,便離去了,李玉在屋裏恨恨的扇了自己一個巴掌道:“非禮勿視!讓你看!”
————
嶽麟如夢方醒。
新音社出事的時候他在場,他隻顧得上攔住沖動的嶽麒,别再把他們倆個人搭進去。
他和嶽麒一直在想辦法撈人出來。
因爲戲演完了已經是深夜,他這個南郡名士、書畫大家也真正感受到何謂叫天天不應了,此時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二人一個去打聽西都名士,一個去探詢西都中掌管禮樂的官員,倒是打聽到了幾個,可這個光景,深更半夜,誰敢貿然開門呢?
所以十家裏倒有九家讓他們倆吃了閉門羹,還有一家表示無能爲力。
幸而新音社住的那家老闆是個厚道人,聽聞出了事,不但沒把人趕走,倒幫忙派人去探聽消息,得知這麽一群人被送到柳府關起來了,暫時算是沒有性命之虞,大嶽小嶽才噓了一口氣。
蕭遷或許是有人脈的,可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蕭遷是蕭後、太子那邊的人,這邊認不認還未可知,想到這裏二人也顧不上睡覺,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憂愁苦悶,卻一個主意都想不出來。
誰知道臨近五更天的時候人都回來了,一個個臉上的妝都花了,又都沉默着不說話,活像一群鬼。
直到商雪袖進了自己的屋子,嶽麒和嶽麟才影影綽綽的從旁人諱莫如深、隐晦萬分的幾句話裏知道了今晚的事,如同一個又一個的霹靂砸在二人的頭上。
太子已經接管了西都!
太子親往柳府放人!
更讓嶽麟無法相信、又讓他覺得隻有這樣一切才說得通的是,太子恐怕與商雪袖早有私情!
嶽麒和嶽麟當即下了禁口令,事關太子,昨個兒晚上的事誰也不許胡言亂語!就當沒發生過,也不許問!
可邬奇弦卻倒黴了。
他這個龍套當時也一起被關着的啊!他還沒有補夠覺呢,就被大嶽和小嶽拎過去,盤問到半夜——沒别的原因,就是因爲他們倆覺得自己一定早就知道了!
他不就是聰明了一點嗎!
其實能說的就那麽點事兒,接堂會,唱《郦姬禍》,籌措軍資,任性妄爲的進了西郡這塊險地……邬奇弦早就都交代了,可硬是被他們倆人留下來了。
大嶽和小嶽倆人甚至還拿出了一壺酒!
邬奇弦抽着嘴角道:“我唱戲,不飲酒。”
“那我們喝茶。”嶽麟從善如流的把酒壺放到了旁邊,泡了壺茶過來。
三個人就像喝酒一樣,偶爾碰一下,嘗一口。
“你覺得太子會來嗎?”
“會。”
問的是嶽麒,答的是嶽麟,他又挑眉道:“你是希望太子來,還是不希望太子來呢?”
嶽麒皺了眉道:“柳傳謀父子的兵還在石城關。太子破了西都,不能久留,隻怕是明天、最晚是後天,就要将兵奔東北方向而去了。”
言外之意,若太子真的想來看商雪袖,不在今晚,便在明晚。
三人的心中都是五味雜陳,極爲複雜,一陣沉默中,外面大門處似有響動。(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