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怕這個小兒子也“出意外去了”,蕭勝棠夜闖相府,拿劍比着自己的脖子逼着蕭勝英辭了官安心做個沒實權的國丈,他自己則在慶佑帝面前君臣交心,痛哭流涕,交出了帥印,換了一個免死金牌。
外人說蕭遷兩個哥哥沒養大就去了,所以乳名“六六”,這種以訛傳訛的風聞,蕭遷懶得辯駁。
這名字是他兩個哥哥去世後,蕭勝棠不知道求的哪個野道人賜下來的,大張旗鼓重辦了所謂的“百歲宴”,若有人喊蕭遷一聲“三爺”,蕭勝棠便挽了袖子、須皆張的去揍人家,被揍的人多了,被慶佑帝斥責“荒唐”。
得了這兩個字,蕭勝棠一家老小才算放了心,個中滋味,蕭遷早已品得三味。
因爲這蕭家的婦人做了皇後,蕭家兩隻嫡脈——尤其是長子這一脈損失慘重,後輩看樣子也難以在朝事上再有寸進。雖說蕭遷本來就不在意這個,但若說對這位堂姐蕭皇後有多深的感情,實在是談不上。
在蕭遷的心裏,這位大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歲、早就嫁了人的堂姐,從小時候便隻有一團模糊的印象,待到蕭遷大了,進宮觐見時,遠遠看去,隻覺得她是裝裹在明黃繭兒裏的一個婦人。
隻是話說到這裏,他也難免拭了眼淚,道:“不知娘娘在宮内可安好?”
連澤虞道:“母後安好,不過既然要統管六宮,難免勞心勞神。”
話音剛落,見一個小厮叩而進,道:“六爺,商班主有事找您。”
蕭遷輕皺了眉頭,面露不滿之色道:“沒看我款待貴客,讓她明日再說吧。”
“舅舅且慢。”連澤虞突然開了口,卻又覺得這話插得有些突兀,一時間竟尴尬在那裏。
蕭遷不解的看着連澤虞,道:“殿下?有何吩咐?”
連澤虞晃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卻不知爲何不願意就這麽放過去,便問道:“商班主,可是新音社的那位商班主麽?”
其實他這便是明知故問了,以蕭遷和曲部之間的關系,能夠來蕭園的商班主,不就那一個?但這個話已經遞到,蕭遷自然接過了話頭,道:“正是,殿下有所不知,商雪袖是臣幾年前收的弟子。想必是昨晚演完了,今日趁着沒有戲,過來拜見臣。今晚不便,臣讓她改日再來便是。”
“舅舅何必見外?說起來,商班主是舅舅的弟子,孤是舅舅的外甥,倒是同一輩的。據我所知,商班主明晚還有一場戲,難得今晚抽空過來,怎好讓人因孤白跑一趟,舅舅請過來叙話便是。”說罷連澤虞笑道:“若是孤礙事了,可暫避一旁。”
蕭遷急忙搖手道:“殿下言重了,不嫌臣等打擾就好。”便轉了頭向松香道:“既然如此,就讓商姑娘進來吧。”
商雪袖站在門外,白天的時候松香就去莺園傳過六爺的話,讓她白天不要出去走動,晚上來采華軒找他。她有些不解的看着守在門口面色凝重的侍衛,她從莺園來的路上也看到了站崗的或正在走動的侍衛,這些不是蕭園的人。她心裏隐隐的擔心着,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過了一會兒,看見松香從裏面弓着身子退了出來,急忙迎了上去,道:“六爺怎麽說?”
松香看着商雪袖,神色有些複雜,道:“太子宣你進去。”
商雪袖早已忘記鼓槌兒的樣子,但松香還時常能見到鼓槌兒。
又不是犯了什麽錯,六爺隻是把鼓槌兒換到了外院當差,這懵懵懂懂的好感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松香還偶爾爲他憤怒過幾次,可鼓槌兒自己卻早就忘了,這傻吃傻喝的哥們兒已經娶了一房媳婦。
松香冷着臉成了習慣,又牢記着鼓槌兒的教訓——雖然人家自己個兒都忘記了,還在外院也過的快樂無比,他也沒有心思再去緩和他與商雪袖之間的那種疏離和尴尬。
在這個晚上,太子頗有興緻的提起了商雪袖,松香心裏突然就惶然起來,六爺莫不是要把商姑娘送給太子?這樣的想法一冒出頭,就怎麽都止不住。
他也完全可以說“六爺讓你進去”,可他還是換了種說法。
“太子”兩個字把商雪袖砸的暈頭轉向,她有些懵的看着松香,又迷迷糊糊的想着,難怪園子裏多了這麽多侍衛,原是怕太子在蕭園出了事兒。
商雪袖走近了雕花門,兩個門旁的侍衛便推開門,讓她入内,還未等她來得及擡頭看屋内的人,身後的門便已關上,屋内亮如白晝,隐隐散着好聞的香氣,那是松脂香氣和酒氣混合的味道,她看着不遠處的兩個端坐着的人,一個是六爺,一個是太子。
六爺于她,已然高不可攀,另一個更加高貴。
商雪袖緊張的不敢向前看那二人的面目,又不知道該如何行禮,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一時間竟然就低着頭呆立在那裏了。
反倒是連澤虞笑了出來,道:“這便是商班主吧。”
商雪袖更不知道該如何答對,隻求助般的看着六爺,希望他能給些指點,心裏又有些小小的氣憤,既然是要拜見太子,六爺怎地不讓人提前教教她禮儀,哪怕隻教教她如何磕頭也行啊!太子和善,可她哪敢與太子随便交談,像這樣站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呢?又或者太子本來不希望被認出來?
她心裏轉了好幾個念頭,急的臉色紅,手足無措,連澤虞更覺有趣,道:“商班主無需拘禮,你師父原本是我堂舅,隻當這是家宴便好。”又轉過頭略有些責備道:“舅舅也不替我引見引見。”
又是舅舅又是師父,她怎麽不知道?她看了一眼蕭遷,瞬間又收回了目光。
誰敢真拿這當家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