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上了台,卻和前兩日站的位置颠倒了一個個兒,邬奇弦這才端正了神色,納罕道:“這是……”
李玉峰也愣了一下,喃喃道:“班主這是要一趕二啊。”
邬奇弦笑了出來,道:“她這是看我三天都非要上這個戲,有點擔心了。噱頭而已。”
“才不是。”李玉峰鄭重道:“或許對别人是噱頭,但是班主的不是。你看看就知道了。”
這出戲一般都是小玉桃飾演的丫鬟,但戲,卻是商雪袖給小玉桃說的。
因小玉桃貪玩憊懶,所以說戲的時候李玉峰都在旁邊兒看着,也幫着小玉桃記着點兒,回頭可以給他這個妹妹開開小竈。他看的時候不由得心裏感慨:要是班主演丫鬟,還有小玉桃什麽事兒!
給小玉桃說戲那會兒商雪袖可還沒什麽名氣呢!但竟是個無比齊全的角兒,若說東方氏亮眼,後面的丫鬟更亮眼!
邬奇弦知道李玉峰是個實在人,倒是真的和他說的一樣,不是什麽噱頭。
尤其是丫鬟那心态的變化,臉還是那張絕色的臉,可偏偏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一開始能看出來她的滿腹憤恨,真的是一心要殺王伯當的,尤其是那幾句嘎嘣脆的念白——真聽不出是剛才唱東方氏的嗓子!将丫頭又單純、又魯莽的性子演繹的生動極了!再到中間的失望,暗自的一段唱,唱腔裏多了那麽多東西——雖然有心報仇,卻不得不還是屈服于情勢的無奈,還有對男女之情竟可罔顧國仇家恨的不解。而後面,又可重整那副天真模樣,去替東方氏相勸王伯當,似乎還是那種爛漫,可的确又和前者不一樣!
邬奇弦還是第一次看商雪袖飾演丫鬟,看了下來,竟真如同李玉峰所說,商雪袖的“一趕二”不是噱頭,或者說在他眼中,已經不可以稱之爲噱頭了,而是實打實的一場極精妙的演出,比前兩晚的小玉桃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來!
邬奇弦的眼睛亮了起來——原本,他也以爲商雪袖不過如此的,現在看來……
他恍然大悟,拍了拍額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直到有了邬奇弦加盟的新音社離開嵇水,啓程前往霍都,一路上還能聽到有人在提及那晚的演出。
敢連開三晚同樣的戲,得多麽有底氣啊!
略覺得自己懂行的人,正在和别人吹噓:“那可是一趕二啊!一般人演不來的!我說麽,新音社不會三晚真的一模一樣!”
“嘿!沒想到商雪袖那麽有本事,你們啊,沒看第三個晚上的可虧大了!這戲,夠我品一輩子了!”那些忠實的連買了三個晚上的戲迷,咂着嘴還在那琢磨:“你們說是東方氏好呢?還是那丫鬟的戲好?”
“自然都好!”衆人紛紛的說道。
在嵇水餘波未平、餘音未袅的時候,霍都已經迎來了它的曲部盛事。
月色下,霍都的城門前蕩漾着溫柔的水光,偶爾有船入了港,因爲門禁的關系,隻悄沒聲息的停泊在有空檔的地方,槳聲輕柔又堅決的拍碎了深夜的寂靜,同時拍碎了水中的月色,那水面就攪碎成一片片淺黃色的細碎光影,不一會兒,又合成一個随着波浪微微顫動的圓。
守了很多年城門的老兵正溜達着,邊走邊不時用胳臂夾着的旗杆子捅一捅打瞌睡的新兵,他沿着城牆走了一圈兒,最後又回到了城門處,看到幾個新兵正在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這夜裏,就遠沒有白天那麽莊嚴肅穆,也沒人要求他們站的直闆闆的,隻要警醒些就好,所以爲了防止瞌睡,倒不限着他們說話。
這一個道:“哎,昨天,那是鏡鑒班吧?我看見旗子了。”
另一個道:“旗子有什麽了不起啊,我還看見餘班主本人了呢!”
“就你雞賊,一說上船查驗,你第一個就竄過去了!”
“我說,這都第幾波了啊?怎麽感覺像是約好了似的?”
“約好了什麽?”另一個人道:“好像這些個伶人來了霍都,也是靜悄悄的,沒聽說哪個唱戲了。”
“唱戲又怎麽樣?我們成天當值,又聽不着。就算是不當值,餘夢餘的戲,你聽的起?”
“這你可說錯了,我聽說太子爺的兵在東海打了大勝仗,要從霍都返京!說不定能輪着我們過過瘾呢!聽說……”
話說到這裏,那老兵便咳了幾聲,道:“這可不敢随便說。”
那幾個年輕的軍士互相看了幾眼,便又轉移了話題,重新去聊最近這些天來到霍都了戲班子和伶人們。
一陣水聲打斷了他們熱火朝天的讨論,那老兵呵斥道:“還不去瞅瞅?”
幾個新兵整了整衣服,拿了燈籠和兵刃,見到水路入口那裏停了一艘大船,已經有人下了船,往這邊來了,便急忙迎了上去,大聲道:“止步!止步!”
還有個大聲喝道:“什麽人?”
爲的一個女子微微矮了一下身子施禮,道:“各位軍爺,我們是新音社的伶人。”
幾個兵士聽這說話聲不由得愣了一下,因爲實在是柔美動聽,有念頭轉的快的已經回過神來,道:“不管什麽人,現在已經是宵禁時分,不可入城了。”
話音剛落,便有人遞了牌子上來,遞牌子的是一位須蒼白的老者,那兵士接過了牌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老者,再低頭一看,神色一變,将牌子遞還了回去,道:“通行的令牌是沒問題的,隻是煩勞各位跟着我去我們隊長那處登記一下,萬一以後有人查問誰憑了令牌進了霍都,我們也好回話。”
那女子道:“勞煩軍爺了。”便領着身後的三個人跟着這位兵士入了霍都。
過了大概一刻鍾時辰,那個帶着去登記的兵士才回轉了來,卻是滿臉的興奮之色,又想大聲、又得壓着聲音的輕聲喊道:“我的天啊!你們猜那幾個是什麽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