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麟使了個眼色給青環,青環便拾掇了桌上的一堆畫筆和顔料盒子拿出去清洗。
商雪袖看了一眼小嶽,不解道:“師父要說什麽,還要把青環指使出去?”
嶽麟哈哈笑道:“我說的是好事兒。你可知道,現在的上京,新音社商班主的字畫兒可比大嶽小嶽的字畫兒值錢多了!”
商雪袖先是微微長大了嘴,随即臉上一紅,她也有些明白過來,不好意思道:“不過是外人的噱頭罷了,哪比得上師父真材實料的。”
嶽麟道:“這噱頭也不是随便哪個人就能得來的,所以我把青環支了出去。從現在起,你平日的字畫稿子也要看嚴了,廢棄的就燒了,能留下來的,自己心裏有個數,青環我看還頗爲盡心盡力,人也老實,你若信得過她,以後慢慢交待她幫你記下來管理好,别讓随便什麽人偷了你的稿子拿出去賣了,不但跌份兒,影響也不好。”
能進商雪袖的屋子的,除了這幾位在班子裏有絕對權威的人,也就是青環、青弦、青佩三人。商雪袖豈能聽不出話裏的深意,但她現在遇到犯難的事情都刻意控制自己不要皺眉,因此反而雙眉舒展,道:“謝謝師父提醒我。對了,您上次說的那位劉大人家的堂會……”
嶽麟道:“現在他已經緻仕了,你稱他劉老太爺就好,他是太子諸多名師中的一個,脾氣古怪,你若是叫他大人,他反而還不高興。當今聖上當時舍不得他走,所以賜了西山的一處園子,他便熄了回老家的念頭,冬月初五是他六十六的壽誕,這場堂會,是他教過的弟子們張羅的,裏面不乏名流雅士、在朝爲官的,所以不能随便找輪上的伶人去,得你親自去演一場。”
商雪袖眨了眨眼,道:“嶽師父安排下來差事弟子還有什麽話說?隻要有錢拿就行——不會這位劉大人兩袖清風,拿不出賞銀吧?”
嶽麟笑道:“你也忒調皮,現在尋常誰說得動你,我和大嶽都犟不過你了。你放心,劉老太爺雖然兩袖清風,可他原本家裏就是西南富戶,不然光憑他自己這些年的俸祿,聖上賜他的這座園子就住不起,一草一木,哪個不要花錢?”
商雪袖卷起了這副秋聲圖,道:“那我知道了,必定會全力以赴,另外,聽說麗貴妃是臘月裏的生辰,不知道聖上可會大辦?以往會叫戲班子進宮去演戲嗎?”
嶽麟道:“上次宮裏差人賞賜下來,我看叫新音社進宮的可能也是有的,你還是做些準備爲好,都是壽誕,千萬别和劉老太爺的戲重了。”
“我挑的戲,師父還不放心嗎?什麽時候出過錯兒?”商雪袖笑着反問道。
這倒是真的,似乎她有這方面的天賦一般,從打霍都出來到現在,在什麽地方唱什麽戲,再沒有那麽合适的了。尤其是新榮升的第一出戲,運氣也實在太好了點……嶽麟看着商雪袖,盯得商雪袖有點不自然,道:“師父幹嘛這樣看我?”
嶽麟道:“還記得蘇城去臨江仙那一晚嗎?”
商雪袖怔了一下,道:“記得。”
“現在,還有權貴能逼人嗎?”
商雪袖站在那裏,呆呆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種随時随地都環繞着她的惴惴不安消失了……她有多久沒想過這件事了?絕不是因爲太忙的原因啊!或許是因爲沒有人再逼迫她去赴她不願意參加的宴席,或許是因爲沒有人再能一個轎子一聲令下就把人擡走,或許是因爲即使是堂會的主顧都對她客氣有加,但這卻不是全部的原因。
嶽麟笑了:“這是因爲你啊,因爲你是商雪袖。不再是因爲蕭六爺。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呀。”
商雪袖的心裏是喜悅的,那份喜悅無可言表,她又有些驕傲,這驕傲讓她的臉都有些燙了,她情不自禁的用手捂着兩腮,可是觸手卻一片濕涼。
“這傻徒弟,至于高興哭了麽?”
青環已經洗好了筆,叩了門進來,看了看商雪袖有些紅了眼睛,小心翼翼的道:“姑娘,人來了。”
嶽麟向外看了一眼,回頭一看,商雪袖早就擦了眼淚闆起了臉,笑道:“你這臉變得真快,我可不在這裏看你威了,我和大嶽出去逛逛去。”
青環最是害怕這個模樣的商雪袖,一張漂亮的臉是冷若冰霜的。
商雪袖端坐在桌子旁,門口兒候着的兩個人方畏畏縮縮的進了來,進了門先見了禮,道:“商班主。”
這是班子裏的兩個龍套。
但凡挂了戲碼的晚上,商雪袖無論自己上不上戲,都會雷打不動的在後台坐鎮,這兩個龍套是昨晚出了纰漏的。
商雪袖放下了茶杯,那托盤在桌面上出了“铛”的一聲,雖然不響,那兩人卻不約而同的抖了一下。
商雪袖道:“誰先說。”
等了一會兒,卻沒人開口,商雪袖冷哼了一聲,道:“明明犯了錯,還想不認不成?是欺我不懂行麽?”
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仍是沒開口——昨晚的戲是小玉桃的《扈三娘》,這兩個龍套一個是筋鬥沒翻利索,一個是不知道爲什麽就跑了神,多翻了一個,按照以往的班子,這不算什麽大毛病,況且誰又能确定商班主一定看出來了?按照班子裏的規矩,出了小漏子,是要扣錢的,萬一她隻是詐一下他們,他們還自己招認了,不就虧了嗎?
商雪袖悠然道:“不說可以,但你們也别忘了,我是誰帶出來的,我體諒梁師父年邁,不願意勞煩他老人家看場子,卻不意味着我就能容忍,這事兒若是輪到梁師父看在眼裏,會怎麽樣做,也不消我說了吧?”
其中一個大着膽子道:“班主這話說的,練功的話我們也不曾懈怠,昨晚到底是什麽毛病,還請班主教教我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