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認識大小嶽,但他知道南郡嶽家的名号,那是極有名的世家,出了不少傑出的子弟。
就拿眼前這兩位不做官閑遊的嶽家子弟來說,不僅在文人中小有名望,便是朝廷裏,也頗有幾位故交,因此付奎就更奇怪,爲什麽這倆人來到了安江關,還投貼拜見他——按說,大小嶽也應該不認得他才對。
嶽麒絲毫沒有猶豫的開了口,直接道:“我二人今天來,是求付都守一件事。”
在大小嶽的心裏,付奎和李玉是兩樣人。
李玉那真是粗犷的皮兒,内裏卻是個九曲腸子彎彎繞;付奎卻是個真的直腸子。
嶽麒這麽開門見山,正合了付奎的心性,付奎道:“求什麽事?我能做的,定當盡力。您二位也看見了,太子殿下就要從安江關南下,我不敢、也不能行錯一步,如果不行,那就真的是不行。”
嶽麒“哈哈”笑道:“付都守果然爽快,不過你放心,我二人來此,怎麽會讓付都守做什麽爲難的事呢?我們求的事,恰與太子殿下有關。”
他這麽一說,付奎反而有些猶豫,道:“您二位都是縱情山水之人,怎麽這次……”
嶽麟接道:“付都守放心,我二人也不是要通過您求見太子。因舉國均知此次東海倭亂,太子殿下親征,不知何時從安江關南下?”
付奎神色一凜,道:“這不當問。”
嶽麟看付奎擺出一副警惕的神色來,笑道:“不當問便不問吧。我知道餘夢餘的鏡鑒班前不久從安江關南下,安江關除了付都守帶的兵,連着太子殿下所率軍隊,俱都是日夜操練,不敢懈怠,以期馬到成功。不知道付都守可聽說過,此次有一個叫新音社的戲班子也入關了?”
付奎道:“我鎮日都陪着殿下在東岸練兵,哪有時間關注新音社舊音社的?但如果二位爲了這個戲班子做說客而來,我勸二位休做無用功。太子勤勉,不是耽于聲色之人,在此緊要關頭,更不許有靡靡之音消磨意志,所以就連餘夢餘也不過停留了兩日就走了。”
嶽麒與嶽麟相視一笑,道:“讓付都守猜對了一半兒,我二人的确是爲了新音社做說客而來,卻不是爲了在安江關坐館賺錢。新音社的班主我二人算是熟識,她有意在安江關獻演酬軍戲一場,慰将士征戰之苦,鼓舞士氣,也是借這場戲預祝太子殿下征倭成功。”
嶽麟緊接着道:“付都守放心,酬軍戲挑的全本《黃天蕩》,這場戲麽,絕不是靡靡之音。”
付奎沒看過這出戲,但這故事卻是極有名的,是韓世昌和梁紅玉大敗金兵的故事。
他在心裏盤算了許久,也覺得似乎可行,但又有些不敢自己拍闆兒,便道:“好是好,我還需請示過殿下才行。”
嶽麟笑道:“付大人是一城都守,太子親征,民心所向,願意自獻演酬軍,這對付大人來說是十分光彩的事,尋常的地方官員找都找不來這樣的功績,怎麽付大人還要推到太子身上?而且付大人别忘了,雖然你受命準備軍資軍備,輔助太子征剿,但你可是一城之,太子來了安江關,你便事事都要請示殿下,那要你何用?在殿下心裏,要怎樣評估你爲官之能?”
付奎頓時冒了冷汗。
的确,自打太子來了安江關,他便事無巨細都要請示上去,生怕做的不到,不合太子的心意,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太子絕對不會看重一個無用之人!想到此他下了座,深深的向嶽麟鞠躬道:“謝先生教我,不然……”
嶽麟哪會受他這一拜,早已下了位扶住付奎的雙臂,道:“隻是些微提醒,不值什麽,付大人是聰明人。”
兩人正相視而笑,外面就傳來雞飛狗跳的一陣聲音,一個身影閃過,後面跟了數個仆人,付奎不由得臉色一沉,又不好當着大小嶽的面火,隻得無奈而尴尬的笑笑,道:“犬子疏于管教,讓兩位見笑了。”
嶽麒撚須看着外面,道:“付都守守着寶山而不自知,右岸便是軍營,有這等好去處,付大人若舍得,把小公子丢過去曆練個月餘,再回來讀書,必定成功。”
付奎一愣,頓時明白過來,又轉身向着嶽麒鞠了一躬,道:“此法甚妙!我怎麽沒想到?”
大小嶽得了付奎的允諾,隻等他差人通知,新音社便提前和這裏的平安戲館租了場子,緊鑼密鼓的準備上戲。
付奎卻不待休沐日結束,不管付夫人如何哭鬧撒潑,捆了自家兒子,乘了船前往東岸。
上了岸,先叫了安江關駐軍的一個小隊長過來,指了指兀自翻着白眼兒并不畏懼的兒子,道:“這人叫大土,就交給你了,你全當他是個新兵,該怎樣就怎樣。”想了想,又叮囑道:“他若不服管,不管說什麽,你都不要當真。”
他兒子付庸看他爹是來真的,這才有些慌亂,那小隊長要把他拉下去,他隻掙紮着賴在原地不走,大聲喊:“爹!爹!我再也不敢了!”
他原是個公子哥兒,哪有天天練武的力氣大?就這樣被連拉帶拽的拖了下去。
付奎了卻了一樁心事,才安安靜靜的在心裏核計着,到了點燈的時分,琢磨着太子應該處理完軍務了,才施施然的走到太子的大帳前,跟門口的親兵道:“去禀告一聲,說我有事找太子商議。”
連澤虞剛掩了地圖。
東海倭患,在他眼裏不值一提,這不是輕敵。
雖然此次出兵,是他在朝堂上自請出兵,但即便他不來,東海有陳寬海在,也不會出大亂,那滅了的小村子,恐怕也是倭寇突襲而得手。
陳寬海是個名将,哪怕心裏有什麽旁的想法,也會将事情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内……但現在的倭亂雖小,牽引着背後的局勢卻不容樂觀,他方才合上的,便是西郡的地圖。